沈府并不大,一行人走了片刻就到了园子中轴线的尽头,那里赫然矗立着庄严肃穆的秋华堂,文希的外祖母就住在这儿。
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还有那青灰色的高墙和绿瓦,文希方才感到这宅子的厚重来。
沈园是致仕回乡的张太傅的宅子,而沈园的前身则是前朝金石大家赵名存之居所。
原主人曾经的金石之作已经在这儿寻不到任何的踪迹,但建筑的底蕴还在。
沈家和张太傅的祖籍同在新风县,这才得了此处。
京都居大不易,要在寸土寸金的桐花巷拥有如此面积的宅子已是难得,思及此,文希不免想到这附近住的达官贵人们,还有她前世的夫家李家也在一街之隔的地儿。
正是春和日丽的天气,沈老太太坐在正厅的条椅上看小丫鬟们打络子。
外孙女的到来显然让她心情极为愉悦,拉着文希的手左看右看,末了才让大儿媳宋氏安排两人去自已的房间安顿。
文希和文若暂被分到沈园芷兰院的东西厢房,芷兰院毗临秋华堂,虽是临时居处,却也考虑到两姐妹请安的便宜。
在沈园住了两日后,文希带着丫鬟便把这园子逛了个遍,确实有一片海棠,可这时已然凋谢,并没有余的可看之处。
小丫鬟春桃神神秘秘的告诉文希,四姑娘文若这些日除了陪外祖母和大舅母,大多数时辰都会去临近岚风堂的假山转悠。
假山旁有个小湖,湖中有座亭子,为了熟悉地形主仆三人已经去过,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只不过……岚风堂是二表哥的住处……
春桃看着新主子没有说话,忍不住唤道:“姑娘……”
文希瞥眼小圆脸:“怎么?你想去?”
春桃一时不知道主子是何意,四姑娘知道讨好府里的解元表哥,她觉得自家姑娘怎么也得加把劲,这亲表兄妹还抵不过假的不成。
不过,想到三姑娘对她和夏荷这几日的亲厚,姑娘不好意思,她认了也没关系吧!
小丫鬟春桃:“是的,奴婢觉得那湖里的鱼儿应该不错。”
“噢,那便带路吧!”
果然这招管用,春桃很开心,赶紧去准备鱼食。
不一会主仆三人便慢慢悠悠的向岚风堂的方向行去。
乍然回到十三岁,文希乐得享受这难得的闲适时光。
许是外祖母这次住进来,园子也在加紧修整,这两日陆陆续续的植了些花树,可谓是一天一个样子。
文希边赏也边得了趣,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原本不太远的距离,楞是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
湖里确有几尾朱鱼沿着草岸啄食,春桃和夏荷递饼干屑,文希便翘着脚边晃悠边喂食。
一阵阵水面风吹过,竟是无比的惬意,她嘴里不免有的没的哼些歌来。
“小桃子,想吃鱼不?”
小桃子一脸为难,“姑娘!这鱼多好看,还是彩色的,就……不吃了吧?”
“噢,也是。哪天找条不好看的吃。”
“三姑娘!你说这府里的二少爷真的有那么厉害不?”
“呵……当然!你们俩可要注意了,遇到那一位阎王得绕路走,尽量不要去招惹他。”文希想到初来那日沈纪安冷锐的眼神,顿觉脖子都凉飕飕的。
……
主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忽然,河对岸行来一群人,“二表哥!就知道你在这儿。”
文希心下一惊,这分明是庶妹的声音,那他口中的二表哥肯定是沈纪安了。
沈纪安也在此!!!
顾不得把晃荡的脚丫子收回来,文希四下张望,楞是没发现人在哪儿。
“嗯……”头上方传来沉沉的一声。
文希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几步外的树上赫然歪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墨绿色的袍子,同色的腰带上缀着一块古玉。
怎么说呢?意态竟与此时的自已不相上下,他翘着脚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半眯着眼,就这样和文希瞪圆的杏眼对个正着。
居然真的是沈纪安,不带这么吓人的,那他在此处多久了?想到自已方才和丫鬟说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春桃和夏荷两个新手二楞子见主子没有站起来,仗着岸边的灌木蒿草掩护,也作鹌鹑状。
“二表哥!最近若儿读书,遇到几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表哥现下可有空?”文若的声音清甜,望向树上的那张冷脸颇为真挚。
文希借着草丛遮掩,示意两个小丫鬟不要弄出声响,话说她也有一颗八卦的心呢!还挺想知道这两位前世如何开始的。
本以为会等到一番你来我往的应答,却听树上的人冷冰冰的回道:“不得闲。”
文希挑挑眉,竟是如此直接了当!
而那边的庶妹踌躇片刻,终是悻悻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边的主仆三人。
文希低下头把晃荡的脚丫子缩了回来,又扔几片饼干屑。
“看够了?”
猝不及防的抬头,便看到刚才躺在树上的人此时已经站在她们的后方。
文希讪然,“未曾,没有听到解元郎解题,自是遗憾的。”
眼见着沈纪安的眼神越发锋利,忙低下头。
这是怎么了?他以后是要执掌刑部的。
想到这些的文希忙拉起两位小丫鬟,双手一揖到底:“二表哥见谅!看够了看够了,这便走。”
沈纪安目光沉沉的望着表妹落荒而逃的身影,想到方才装作偶遇的另一位,心里有些烦躁。
在他的记忆里,那位小姑母的面目早已模糊不清,她去世的时候,自已才两岁多,如果不是父亲那儿有她的画像,恐怕连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
两位表妹之于他更是陌生人,但父亲和祖母,似乎立意要弥补什么,他不便多说。
只盼望两年后的会试能金榜题名。
沈纪安一直都知道,如果一个人强大优秀到足以让周围人侧目的时候,也是他能掌握自已命运之时。
如此近三五日过去,文希便再未见过这位二表哥,她不甚在意,直到有一日庶妹突然问她:“三姐姐!你近来可有见过二表哥?”
“未曾。”回答言简意赅,抬头见面前的人一脸探究,不免又有些好笑,莫不是她还不信,以为自已瞒了她不成。
“身为苏府女儿,在外要注意言行举止,不要让人看了笑话,日后莫说我这个嫡姐没提点你。”文希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自带一股子傲然沉稳,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文若脸上。
苏文若听着这个草包嫡姐突然而来的说教,一时惊怒交加,她的整张脸涨得绯红,眼眶在羞愤下已然蓄满了泪。
从来没在嫡姐面前这么狼狈过,以前她不过是自已母子手中的玩物,想要捏扁搓圆,全看心意。
姨娘让自已哄着她,她以为真的拿她当姐妹,不要脸皮的一日日的粘上湘云院来。
再说了,她有什么资格说自已,那李佑林的事还没完呢!自已行为不检点还好意思充老大,她以为她是谁。
苏文若几乎抑制不住当下就要用她送李佑林荷包的事回怼过去,但想到自已和姨娘的谋划,终是死死的攥着拳头忍了下来。
文希一口气的说完后,看着对面庶妹忍气的脸,一时竟觉得畅快无比,突然发现这样也蛮好的。
晚上,宋氏闲闲的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问着身旁的大丫鬟:“你都听到两姐妹说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讲来我听听!”
作为一府主母,府里发生的事又岂能瞒过她的眼睛,想到自已儿子前两日突然出门访友,不免讽刺的笑了笑。
就因为两个侄女,自已家都待不安生,宋氏的心中是既气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