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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仆答应了瑞芸以后，瑞芸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到处去吹嘘自己多么有本事，自己为这个家出了多少力。她盘算着宪仆上班以后家里的日子将有很大的起色，便开始在人前夸起富来，再也不用哭穷了。
她遇到刚买了便宜货回来的邻居，便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说：“我从来不贪图这些小便宜。要卖好东西还是不能怕花钱的，一分钱一分货嘛。”
邻居们见她又变了一副腔调，以为她家的天井里刚刚落满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钱，便躲着她走开。
就在宪仆上班后没几天，瑞芸便抱着她的儿子来到豆汁房里，向张家人吹嘘起自己的能耐来。她来了这一趟，张家人才知道她的小叔子杨宪仆己经辍学去上班了。
老掌柜的听了这话后十分气愤，说：“怪不得前些日子李大妮子到处托人找活干呢。当时我还纳闷：她找了活来让谁干呀？原来是让她的小叔子给她扛活呀。”
鹤龄的娘也义愤填膺地说：“没想到这个李大妮子心这么狠。她花着男人从外面寄回来的钱不算，还逼着一个孩子去给她下苦力挣钱。她是眼里不着一个闲人。”
鹤龄说：“大官他三叔在火车站上干活不是还要跟日本人打交道嘛。”
娘一听立刻惊叫起来：“天！还得伺候那些东洋人呀。可了不得。”
没想到宪仆在火车站上的工作主要就是伺候日本人，被日本人称作“保以”。日语中“保以”是男孩的意思，跟中文里小伙子的意思差不多。
宪仆为一个叫山田的日本人做事，一开始心里很紧张，后来觉得日本人虽然整天绷着个脸，但并不打人，只要活干得好，同样能看到他们的笑脸。如果做事情不小心，日本人知道了会大发雷霆的。
有一次，山田先生准备坐车去青岛，打算提前吃午饭，然后上火车。车站上一位姓李的中国人会日语，他也是宪仆的首接领导，李先生跟山田先生用日语说完话后，对站在一旁的宪仆说：“你马上去给山田先生准备午餐。”
宪仆答应一声便去了，很快就端着一些饭菜来到了山田的休息室。不料，山田一见那些饭菜勃然大怒，他把饭菜统统打到地上，还叽哩哇啦地大叫一通。宪仆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不知所措。
李先生听见了声音，跑了进来，他听了山田的话以后，首先替宪仆向他说了一些道歉的话，见山田消了气，他才对宪仆说：“这是从我们吃饭的食堂里打来的饭，山田先生的饭菜不是有专门的餐馆吗？”
宪仆这才恍然大悟，把腰弯成九十度，重新向山田道了歉，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从这以后，宪仆处处小心，后来他又觉得听不懂日本话有多麻烦，便开始留心学习日语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领到手以后，宪仆心里非常高兴，他顾不上给自己买一点必需的生活用品，就来到了瑞芸的娘家，要把钱交到二嫂的手里。
这天，瑞芸刚做了几个好菜，一家人正要吃饭，却见宪仆来了。
瑞芸酸酸地说：“哎哟，你可真有口福。我们轻易不舍得做点好东西吃，头一次做就让你给碰上了。”
李母把宪仆让到座位上，问：“他三叔，给日本人干活是不是不容易呀？那些日本人看上去怪吓人的。”
宪仆说：“没什么，大娘。那些日本人看上去吓人，可只要给他们把活做好了，他们对人也挺好的。”
瑞芸说：“就是嘛，日本人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我妈还整天为你担心呢，宪仆。”
宪仆感激地看了李母一眼，说：“没事，大娘，我在日本人那里干得还行，您老不用总挂着我。一开始，我听不懂日本话，做了不少费力不讨好的事，也没少挨日本人的骂，后来我学会了不少日本话，再干起活来就轻松多了。”
瑞芸说：“你在火车站上干的日子可不少了，怎么他们还不给你开点工钱？”
宪仆忙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交给了瑞芸，说：“我今天刚开了工资。以后，我每个月都能领到这么多钱。”
瑞芸一看到那么多钱，兴奋得满脸通红，粗粗地数了数，便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说：“看，还是上班好吧。你上学再好也没人给你这么多钱。你看，上班才几天，就挣了这么多钱。这钱来得多现成。”
李母见瑞芸把钱全收起来了，便说：“你不给他三叔留下一点么？他一个人在外面上班，手里没有钱可怎么行？”
瑞芸这才极不情愿地从身上摸索出一点钱来，递给宪仆，说：“这些你用着够不够？你不够再回来拿吧。”
宪仆从他二嫂手里接过钱来，说：“我用不了多少，只要够这个月的饭钱就行。”
瑞芸便把菜推到宪仆面前，满腔热情地说：“吃吧，宪仆，你多吃呀。这回就算是专为你做的。”
几个月后，宪仆学会了常用日语，跟日本人也能面对面地交谈了。过了语言这一关，宪仆工作起来如鱼得水，很快得到众人的好评。
宪仆的努力和勤奋逐渐被山田先生所注意到，山田发现宪仆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中国青年，他不仅做事用功，还非常忠厚老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青年。
后来，山田先生还发现，这个叫杨宪仆的中国青年在工作之余还经常捧着一本书在读，一问才知那是一本有关铁路知识的书籍。
山田先生向宪仆叫道：“保以。”
宪仆答应一声：“哈依！”宪仆来到山田身旁，等着对方的问话。
山田先生问：“你看得懂这书上的内容吗？”
宪仆回答：“看不太懂，但我很喜欢看。”
山田又问：“你的日语水平怎么样了？”
宪仆便说：“听得懂一些，可是不能读也不会写。”
山田又问：“想学吗？”
宪仆回答：“想学。”
山田便说：“在青岛，有一家铁路学校，那是我们日本人开设的。你如果想学到最先进最完整的铁道知识，就得去那里进修。你愿不愿意去那里学习一段时间？”
宪仆非常高兴地说：“我非常想去。”
山田便说：“那就去吧。学好了以后再回到这里来，我们是非常需要像你这样的人的。”
对于山田先生刚才说的话，宪仆虽然并没有完全听懂，但他还是听明白了大概意思，他听到了青岛，听到了铁路，还听到了学校，便知道山田先生要他去学校读书。
这对于一个渴望知识热爱读书的青年来说，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从此，宪仆在工作之余更加刻苦地学习日语，盼望早日去到青岛的那所铁路学校进行专业培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