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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盯着手机屏幕，母亲的定位在后门保安亭旁闪烁。她弯腰捡起那页未燃尽的调查报告，焦黑的边缘在她指间簌簌掉落，露出半行模糊的字迹："......三人共同见证......"
"陈阳！"她冲着雨中模糊的背影喊，但雷声吞没了声音。行政楼顶的火光己经熄灭，只有呛人的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飘来。
调色盘。林雪冲回美术室，从倾倒的颜料堆里翻出那个背面刻字的旧调色盘。指尖触到凹痕的刹那，她突然听见微弱的"咔哒"声——盘底弹开一道缝隙，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纸片。
"1998年6月17日，晴。"母亲的字迹像刀刻般用力，"郑明说画室漏雨需要维修，让我把写生课调到顶楼天台。陈雯带着两个学生先上去了，我拿遮光布迟了五分钟......"
纸片在林雪手中剧烈颤抖。她抓起书包冲进雨里，却在走廊拐角撞上浑身湿透的陈阳。他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档案袋，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顶楼有人泼了汽油......"
"我妈在后门。"林雪把调色盘夹层展示给他看，"她当时......"
话没说完，陈阳突然拽着她蹲下。走廊尽头传来金属碰撞声——郑明正用钥匙打开美术室的门，他的黑伞不见了，西装后背洇出大片水渍。
"他回来销毁证据。"陈阳的呼吸喷在林雪耳畔，带着铁锈味，"你从西侧楼梯走，我去......"
"一起走。"林雪攥紧他的手腕，红绳的纤维刺进她掌心，"调色盘里有我妈的证词，她看见......"
一声巨响从美术室方向传来。他们抬头看见郑明踉跄着退到走廊，眼镜歪在一边。门缝里渗出浓烟，火舌正顺着墙上的紫藤花吞噬那幅坠楼图。
"晚了......"郑明喃喃自语，却在转身时对上了林雪的视线。他的表情瞬间扭曲，伸手摸向西装内袋。
陈阳猛地推开林雪。几乎同时，郑明掏出的不是枪，而是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他对着电话说了什么，行政楼方向突然传来引擎轰鸣。
"他们要跑！"陈阳拽起林雪冲向楼梯。身后传来郑明嘶哑的喊声："拦住那两个学生！"
暴雨中的校园像被按了快进键。林雪跟着陈阳翻过食堂后墙时，看见三辆黑色轿车正从行政楼地下车库冲出。最前面那辆的后车窗半开着，露出半张苍老的脸——是校长。
"不止郑明......"林雪牙齿打颤，调色盘在她怀里像块烙铁，"整个校领导层都参与了掩盖......"
后门保安亭亮着诡异的红光。林雪母亲撑伞站在灯下，白色连衣裙被雨水浸透，像幅褪色的水彩画。她脚边躺着昏迷的保安，对讲机里传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妈！"林雪刚迈步就被陈阳拉住。他盯着林母手里反光的物件——那是把美术刀，刀刃上沾着暗红液体。
"调色盘给我。"母亲的声音比雨还冷，"你们不该挖出这些事。"
林雪后退半步，书包撞上围墙。她突然看清母亲裙摆上的污渍不是雨水，而是从指尖滴落的颜料。那种特殊的钴蓝色，和二十五年前陈雯最后一幅画的背景色一模一样。
"您当时在天台......"林雪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看着陈老师坠楼？"
母亲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这个总是优雅的美术老师此刻像尊开裂的石膏像，雨水顺着她眼角的细纹流进领口："我们约好只是吓唬她......郑明说只要她放弃举报评职称的事......"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林雪在刺目白光中看见母亲颤抖的瞳孔里，倒映着三个扭曲的人影——年轻的郑明拽着陈雯的胳膊，校长举着相机，而母亲自己，正用沾满颜料的手去够陈雯的衣角。
"相机......"陈阳突然嘶吼出声，"那些照片在哪？！"
母亲像被烫到般后退，撞翻了保安亭的应急灯。红光扫过她惨白的脸："底片早就......"
"在调色盘里。"林雪机械地摸向盘底夹层。指尖触到的不止是纸片，还有硬质的方形物体——是微型底片，藏在颜料格挡板背面二十五年。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三辆轿车呈包围态势停在后门，郑明下车时差点滑倒，他的金丝眼镜不见了，露出浮肿的眼袋："雅琴，把孩子们带过来。"
林母突然笑了。她松开美术刀，任它插进泥水里："2003年校庆那晚，你也是这么对老校长说的——'把雅琴带过来'。"
郑明脸色骤变。校长从车里探出头，浑浊的眼珠盯着林母："小林，想想你女儿的前途......"
"我每天都在想。"母亲抬手梳理被雨打湿的鬓发，这个动作让林雪想起她每次批改作业时的样子，"想她为什么总画坠楼的人，为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母亲的身体突然前倾，像片落叶般栽进水洼。林雪扑过去时，看见她后颈上扎着针管——第三辆车里穿白大褂的校医正在装第二支麻醉剂。
"跑......"母亲嘴唇蠕动，把沾血的美术刀塞进林雪袖口，"西巷......147号......"
陈阳踹翻了保安亭的灭火器。白色粉末在雨中炸开时，他拽着林雪钻进围墙缺口。身后传来郑明气急败坏的吼叫："封锁所有校门！那栋房子派人去搜！"
冰凉的雨水灌进林雪领口。她死死攥着调色盘和底片，母亲倒下的身影在视网膜上反复闪现。拐过第三个路口时，陈阳突然刹住脚步——巷子深处停着辆警车，蓝红警灯在雨幕中无声闪烁。
"不是冲我们。"陈阳把林雪推到垃圾桶后。他们看着警察从147号门牌的老楼里押出个戴手铐的男人，那人秃顶的脑门上还贴着纱布。
"是食堂承包商的儿子......"林雪认出了这个总在女更衣室外转悠的男人，"他怎么了？"
陈阳的瞳孔突然收缩。他盯着警察手里的证物袋——那是本泛黄的相册，封面上烫金的"1998届毕业留念"正在雨中剥落。
"那些照片......"他声音哑得不成调，"不是校长拍的。"
林雪胃里翻起酸水。她想起陈雯老师档案里"作风问题"的污点记录，想起母亲证词里"带着两个学生"的细节。当警车驶过他们藏身的巷口时，她看清了相册里滑落的照片——天台边缘，陈雯老师被三个男人围住，而举着相机的，是穿着校服的食堂老板儿子。
"他们用照片要挟陈老师放弃举报。"陈阳的指甲抠进砖缝，"但她宁可从天台跳下去......"
林雪突然干呕起来。调色盘从她怀里跌落，底片盒滚进下水道缝隙。在即将消失的瞬间，她看见其中一张底片上的画面——母亲举着遮光布冲进天台，而年轻的郑明，正把挣扎的陈雯往边缘推。
警笛声远去了。陈阳跪在雨里打捞底片，血从他包扎过的指缝间渗出。林雪摸到袖口里的美术刀，忽然明白母亲为什么选择今天出现——明天教育局考察，所有知情人都会到场。
"去电视台。"她拉起陈阳，调色盘在掌心留下青紫压痕，"我知道怎么让真相曝光。"
暴雨中的城市像座巨大的水族馆。当林雪把调色盘按在电视台接待处的桌面上时，值班记者正对着郑明打来的电话点头哈腰。她故意提高音量："我们要举报二十五年前的美术老师坠楼谋杀案，证据在这里——"
记者的话筒掉在地上。陈阳趁机按下播放键，母亲藏在调色盘录音模块里的自白在整层楼回荡："......郑明推她的瞬间我抓住了围巾......但校长踩住了围巾另一头......"
林雪在混乱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监控屏幕里的女孩浑身湿透，眼睛却亮得骇人，像终于找到画布最后一块拼图的画家。当保安冲过来时，她举起美术刀划向调色盘——二十五年凝结的颜料层剥落，露出底下完整的指纹矩阵。
"三个人的指纹。"她对着闻讯而来的摄像镜头说，"就在陈雯老师挣扎时抓过的围巾上。"
雨停了。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林雪在电视台厕所隔间里吐得天昏地暗。陈阳从外面递来热牛奶，他的红绳不知何时系回了她手腕。
"刚收到消息。"他声音很轻，"郑明在机场被抓了，校长突发脑溢血......"
林雪拧开水龙头。水流冲走嘴角的酸苦，也冲走了调色盘上最后一点颜料残渣。镜中的她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所有颜色混在一起会变成黑，但只要有光，就能重新分开光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