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也不知李承鄞近来究竟在忙些什么,东宫内几乎难见其人影。赵瑟瑟仗着李承鄞的恩宠,名为协理东宫事务,实则权倾内苑,连内外宫人也多听她号令。小枫虽贵为太子妃,却成了有名无实的空壳,徒居虚位。
郑良媛被罚禁足,饮食起居皆由赵良娣手下人打理。等到小枫得知她病了的时候,知意己经病的很重了。
永娘低声禀道:“自上回服了延经散后,良媛身体便时常虚弱不支,近日寒冬加重,频频发热咳嗽,几度昏厥。偏殿下令禁足,太医也不敢擅入,耽误了病情,如今己是昏迷数日了。”
小枫闻言心如刀绞,急忙披衣欲往寒香殿探望。宫人匆匆拦下:“太子殿下有令,良媛尚在禁足,任何人不得擅自探视。”
小枫怒极,冷声道:“这东宫里除了太子谁说的算?”
宫人战战兢兢答道:“自然是太子妃您。”
“既如此,还不滚开?”小枫厉声一喝,宫人不敢阻拦。她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一路首奔寒香殿。
昔日寒香殿繁花锦簇,如今却荒败不堪。院中枯叶遍地,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青苔。小枫踏入殿中,殿内阴冷刺骨,小宫娥跪在塌前哭得抽抽噎噎。
小枫厉声道:“良媛还在这里,你哭什么?”
小宫娥慌忙止泣,捂着嘴退到一旁。郑知意似是被吵醒,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仍强撑着露出一丝笑意:“小枫……你来了。”
小枫快步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眼眶微红,强忍着泪道:“我要是再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悄悄病下去,也不让我知道?”
郑知意目光温和,轻声道:“我不想让你伤心,我……没事。”
小枫怎么会不伤心,郑知意是她在东宫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会教自己剥粽子、绣女红,还给她讲很多中原故事……
小枫离开寒香殿后便快步赶往东宫,问李承鄞在哪,小太监低头回话:“殿下正在与吴王之子踢蹴鞠。”
小枫心中怒火中烧:郑知意现在命在旦夕,他竟还有心情踢球取乐?不顾仪态,她风风火火地首闯蹴鞠场。
只见场上尘土飞扬,李承鄞身姿矫健,一脚踢出极漂亮的一球,引得众人喝彩,他神色畅快,眉眼间尽是笑意。
小枫站在远处,一动不动。李承鄞察觉她的到来,立刻停下比试,挥手散了众人,快步跑到她身边,额间还挂着汗珠,笑着问道:“小枫,你怎么来了?”
小枫原本满腔怒意,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只淡淡道:“郑良媛病得很重,你派几位太医去看看她吧。”
李承鄞听后,笑意尽敛,神色沉了下来,道:“嗯,我会的。”
小枫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李承鄞在背后唤住她:“小枫,你没有别的要说吗?”
她顿了顿,回头望着他,声音清淡:“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护着郑知意。”
说罢,转身而去。
当日寒香殿的禁足便被解除,昔日怠慢郑良媛的数名宫人被重责,太医院中最有声望的几位太医皆被调派前往寒香殿诊治。
小枫亲自守在榻前不肯离去,整夜未眠。郑知意醒来过两次,却都不过片刻便再度昏沉。太医院领首的孙太医皱眉久思,最终上前低声道:“太子妃,良媛……恐怕……”
小枫眉心一蹙,冷声道:“该用什么药你便去抓,不论用什么法子,她都必须活下来。”
孙太医跪下叩首,语气沉痛:“太子妃,臣纵使倾尽平生所学,也只能以参汤暂吊其一线生机……只恐不过是为太子妃争取些许准备后事的时间。”
小枫只觉耳边轰鸣,眼前一黑,要不是永娘扶住自己差点摔倒,小枫强忍悲痛,喃喃问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无力回天了?她不是只是发烧咳嗽,怎么……怎么就要不行了?”
孙太医俯首道:“良媛的病拖了太久……积弱成疾,如今药石罔效,实在……回天乏术。”
小枫彻夜未眠,守在寒香殿中寸步不离。永娘早己带人准备好了更衣、净身等后事所需之物。郑知意在半昏半醒之间,缓缓睁开眼,对小枫低声说了许多话。
“我和殿下是八岁那年认识的。他喜欢舞剑,我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被皇上罚不准用膳,我就偷偷带吃的去给他。那年上元节,他亲手为我戴上花胜,还说等到春天,就向父皇请旨赐婚……”
她语气温柔,神色却仿佛游离在旧梦与现实之间,“后来他去了西洲,回来后重伤养病,等他伤好,就一头扎进政务里,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殿下病逝那日,我还在为他写诗……谁曾想,前夜才见过的人,转眼就天人永隔。”
小枫听得动容,眼泪一颗接一颗掉落,像断了线的珍珠。她明白,郑知意口中的“殿下”,是先太子。
郑知意又轻声说:“我原想着此生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可惜家道中落,终究逃不过入东宫的命数。那时候我还在想,也许我能为东宫诞下第一个皇嗣……”
她话音一顿,目光忽然恍惚,继续道:“那夜……太子让人给我下了药,我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本以为,他只是因为皇嗣重要。可后来才知道,我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太子妃在太子心中的位置。”
小枫怔住:“知意,你在说什么?”
郑知意静静地望着天,轻轻一笑:“其实第一次见太子,我就知道他心里只有太子妃,他为了保护太子妃,不惜除掉赵良娣,哪怕要亲手下毒,再嫁祸给我。太子妃真单纯,还以为赵良娣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
小枫如遭雷击,脑中轰然作响。她从未想过,李承鄞竟也会在背后做出这般心狠之事,与他有过白头之约的女人,李承鄞就算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小枫心中一阵发冷,越想越害怕,但她仍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温声问道:“知意,你说了这么多,累了吧?先歇一会儿,好不好?”
郑知意没有应声,只是微微合上了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