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丧钟终于还是敲响了。皇上亲赐毒酒,一杯了结了宠冠六宫的高贵妃。顾如晦被追封为忠国公,入葬忠孝陵。
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敲在宫瓦上。锦儿手举着油纸伞站在赵瑟瑟身边,手早己酸麻无感,赵瑟瑟却始终静静地站在台阶上,望着紧闭的宫门。
就像当年,她站在这儿等着太子殿下下朝归来一样。
夜深了,赵瑟瑟独自坐在案前,继续描着那幅未完成的画——是李承鄞曾为她画下的。锦儿在一旁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宫门被推开的声音,顿时惊醒。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做梦,首到看见李承鄞缓缓走进殿中,目光淡淡扫过昔日熟悉的青鸾殿。
“太子殿下!”锦儿惊喜万分,立刻跪地行礼。
赵瑟瑟也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目光落在他身上,神情恍惚,没有起身,只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李承鄞挥了挥手让锦儿退下,神色平静,从容地坐到案前,淡淡开口:“我知道你想见一见我。”
赵瑟瑟起身替他斟茶,身上仍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袭粉色褥裙,低声道:“谢殿下。”
李承鄞拍了拍手,命宫人送上酒菜。赵瑟瑟看着熟悉的菜式,轻声道:“难为殿下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李承鄞平静回应:“你我成婚三年,我自然记得。”
赵瑟瑟夹了几筷,终究没吃几口,放下筷子,苦笑:“殿下今日愿意来看我,是不是为了当年淑妃娘娘的事?”
李承鄞摇头,语气冷淡:“不重要了。”
赵瑟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是啊,的确不重要了。妾身恭喜殿下心中所愿皆成。”
她停顿了一下,又开口:“殿下明知当年乞巧节赵家派人刺杀太子妃,为何不揭穿?”
李承鄞并未说话。
赵瑟瑟望着他的侧脸,冷笑出声:“殿下不说,我也想明白了。这些年你借我父兄之力,对抗高家、压制皇后,一步步稳固太子之位……不过我还问一句,殿下对我的关心偏宠,全是假的吗?”
李承鄞终于开口,语气不带丝毫情绪:“假的,都是假的。”
赵瑟瑟忽然大笑,笑中带泪:“殿下这般冷心冷血的人,竟也会喜欢上太子妃那样的人?”
李承鄞依旧不发一语。
赵瑟瑟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冰冷。她缓缓起身,跪倒在地,哽咽着说道:“我知道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往后,瑟瑟再也不能陪在殿下身边了。只求殿下看在妾身父兄曾为你出力,赵家满门辅助之情……也求您,看在我们三年夫妻的情分上……放过赵家……放过妾身父亲和兄长……”
李承鄞神色未变,淡淡道:“若赵家能够安分守己,我自会赏一个闲官,让赵将军安享晚年。”
话毕,他转身欲离。赵瑟瑟低着头,轻声道:“谢殿下。”
那杯原本准备好的毒酒,时恩最终也没有呈上。李承鄞终究还是没能下得了手。他明白,自己对赵瑟瑟虽然没有感情,却始终有一份责任。若她今生能谨守本分,在深宫之中,也能衣食无忧、安度余生。
李承鄞立于窗前,望着院中槐花零落。
时恩快步进来,低声道:“殿下……”
李承鄞转眸:“何事?”
时恩迟疑片刻,答道:“赵良娣……她……”
李承鄞眉头一紧,回头看她:“她怎么了?”
时恩低首回禀:“赵良娣……今晨锦儿哭着来报,说赵良娣自戕了……”
李承鄞闻言,闭上双眼,心中骤然一紧,似有凉意袭遍胸臆。他缓缓开口:“我知道了。命人按太子侧妃的礼仪办理后事。此事……不得告知父皇与太皇太后。宫中贵妃新逝,不可再添忧扰。”
时恩应声退下。
李承鄞坐在东宫的台阶上,独自吹着箫,曲调哀婉低回,满是凄凉。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与赵瑟瑟一同送赵敬禹前往丹蚩的情景,赵敬禹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瑟瑟……
身后脚步轻响,小枫走了进来。李承鄞微微一怔,箫声止住。
小枫望见他眼角泛着泪光,心中怒火愈盛。她冷声道:“你吹着这样哀伤的曲子,倒像是天下人都负了你。”
她目光灼灼,声音更加冰冷:“永娘告诉我,赵良娣今日殁了。听说她昨晚刚见过你,我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你竟如此绝情,还是不肯放过她?”
李承鄞站起身,声音低沉:“后宫之事,牵连前朝。小枫,你不懂我的难处。”
小枫迎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郑良媛殁了,赵良娣也没了,现在这东宫,便剩我一个人了。”
她首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她们也不过是身不由己。为什么所有权谋的争斗,都要让一个无辜女子去承担?李承鄞,你难道要的,不是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吗?”
李承鄞沉默了,疲倦写满眉间。他不言,小枫却己看透,轻轻道:“我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清冷而坚定:“权力,才是你李承鄞一生所求吧。”
李承鄞陡然上前,将她紧紧抱住,语气低哑而激烈:“小枫,你才是我一生所求。”
小枫静静地看着他,眼眶微红,声音低低的,却一句句清晰:“李承鄞,我宁愿你不是太子,也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储君。”
她顿了顿,眼神泛起一丝哀伤与回忆:
“我多希望你只是中原来的茶商顾小五,那个会陪我看星星、捉萤火虫的顾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