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租乘一艘商船,在悠悠的江面上缓缓前行。清风拂面,江水滔滔,两岸的景色如画卷般展开。经过两日的漂泊,终于抵达了江南商贸重镇扬州。
扬州,这座位于长江与大运河交汇处的城市,刚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它独特的繁华气息。码头边,一艘艘商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装卸货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岸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种店铺琳琅满目,招牌在风中摇曳,展示着这座城市商业的蓬勃发展。
此地作为朝廷第一税收来源盐业在江南的衙门所在地,十大盐商均在此盘踞。盐商们的府邸气派非凡,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尽显奢华。他们相互攀比财富,每日的生活穷奢极侈、挥金如土。据说一位盐商为了宴请宾客,特地从千里之外运来珍稀食材,一顿饭的花费足以让普通人家生活数年。他们家中的装饰更是奢华无比,金银器具随处可见,奇珍异宝摆满了各个房间。
扬州盛产名伶,号称 “瘦马”。这些女子从小便被精心培养,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训练得才艺出众、知书达礼。在一处隐蔽的宅院里,年幼的瘦马们每日天未亮便起身,开始练习各种技艺。有的在专心习字,有的在练习舞蹈,还有的在学唱戏曲。她们的命运大多身不由己,幸运之人会被达官贵人、富商土豪买为小妾,成为他们炫耀的资本。上月一场热闹的歌舞宴会上,一位富商当场出价万两白银,只为买下一位心仪的瘦马,引得众人纷纷啧啧称奇。
贾化漫步在扬州的街头,看着这繁华却又暗藏着无数心酸悲苦故事的城市,心中感慨万千。他知此地乃重要机缘所在,故停留数日,托得旧友果谋得巡盐御史林如海西宾之位。
林如海,名海,表字如海,姑苏人氏,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己升至兰台寺大夫,数月前方才来到扬州任巡盐御史。其祖上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己,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己西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有嫡妻贾氏,名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她聪明清秀,便也欲使她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贾化踏入林府,便觉这庭院深深,处处透着雅致与静谧。受林如海郑重托付,他担起为黛玉开蒙的重任。初次见到黛玉时,只见她身旁有两名婢女伴读,小小的身躯单薄得如同春日里刚抽芽的嫩柳,弱不禁风。贾化瞧出她身体怯弱,便将课业安排得极为精简,每当黛玉面色稍好、体力尚可时,就带她在园中漫步片刻,这倒也让教学之事省心不少。
这日,阳光正好,贾化正与黛玉在花园中悠然漫步。园中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二人正赏着景,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女子吁吁,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两名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才勉强来到近前。黛玉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恭敬行礼:“母亲,安好!”
“黛玉,你怎么跑出来了,这大冬天小心吹风着凉了,为娘特意来此带你回房。” 女子虽己三十许,却面容姣好,体态婀娜,仿若少女一般。
贾化心中一动,己知此乃女主人林夫人贾敏。初见之下,他不禁惊为天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石头记》里的描述: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
贾化连忙上前,恭敬说道:“林夫人,在下乃林大人所聘西宾,这厢有礼了。黛玉年小体弱,须得沐浴日光、健步强身,还请不要让其久闭房中。所谓久坐伤身,阴气过甚,更易伤肺。”
林夫人微微一怔,目光在贾化身上打量一番,随即也记起贾化是何许人:“先生就是黛玉的启蒙恩师?老爷言,先生与妾身同姓,想必不是同宗也是远亲。方才多有失礼,还望勿怪!黛玉年幼,向来不耐日晒,然先生所言,与医理相悖,不知是何出处?”
贾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林夫人,贾某乃胡洲人士,与夫人金陵贾氏乃系远亲,久未往来,以至相互生疏了。至于医理,讲究辩证,非一方包治百病,需对症下药,阴阳相济才可调和体内五行,生生不息,祛病强身。《黄帝内经》有云:正气内存,邪不可干。《本草》论曰:太阳火除湿止寒僻,舒经络,痼冷,以体曝之,则血和而病去。民间更有‘冬阳一寸值千金’之说。更有医者总结三个好处:一补筋骨,二补阳气,三补正气。贾某观夫人血气不足,干咳不止,也应适当嗮嗮太阳。”
黛玉也乖巧地上前解释:“母亲,这两日在花园里走动,我的咳嗽也好了些,身体也有了气力,今日还多吃了小半碗。”
两名伴读丫鬟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
林夫人面色微微有些不虞,但见众人都这般说,也未强行带走黛玉,只是向贾化称谢一声,便带着丫鬟们缓缓离去。
林如海身为朝廷钦差,来到扬州主持盐业大政,日常事务极其繁忙,常天还未亮就起身前往衙门,处理各地盐场、盐运、盐税、盐丁管事送来的公文,又应对各种复杂的官场事务和人际往来。他肩负天子重托,为国谋财,疲于应付这些江南士绅,特别是十大盐商这些背景深厚且精于算计之人,劳心劳力,常常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此时家人往往都己入睡,他连与妻子、女儿好好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次日一早,林如海特意前来拜会贾化,一见面便拱手说道:“先生,昨日夜间贱荆提及小女身体略有增益,知先生通晓医理,助其调理,特嘱咐小弟前来致谢。”
贾化心中暗笑,以昨日所见贾敏神态,这位国公嫡女,平日里自是养尊处优,心高气傲,必不会如此轻易就通情达理。她自然是瞧不上自己这落魄同姓的。
“林大人过誉了。此乃这两日让黛玉在园中漫步之功而己,小孩子嗮嗮太阳,不仅可以补充阳气,更可以促进身体发育。昨日相见,知尊夫人疾病缠身,屡咳不止,病灶在肺,长期卧床不出,阴气过甚,阳气不足,其邪辗转,乘于五脏。更应常到园中散步,自当调畅气血,通畅百脉。”
林如海大为惊叹,不禁向前一步:“先生果神人也。只因去年小儿病逝,贱荆忧思过重,卧床多时,不喜外出,想不到竟引发如此严重隐患。小弟也曾聘请多位名医前来诊治,一首不见起色,小女爱惜其母,侍汤奉药,日夜陪护,也沉疴在身,怯弱多病。如今被先生一语中的,惊醒小弟也。敢问先生,贱荆、小女之疾,可有良方?或是多在园中散步,也可治愈痼疾?”
“林大人,所谓关心则乱,情深不寿。人体五行,相生相克,悲伤肺,肺主气,气急生热,发热不畏冷、无时无刻出汗、口渴便秘,乃病显里实症。日常畏冷自汗称之阳虚。五心烦躁、颧红唇干、盗汗称之阴虚。医者常依病者表象诊治,治标不治本,却不知追本溯源,标本兼治。林夫人既然因伤怀爱子而病,理应先转移悲痛,方好调理五行。户外行走,可开阔视野,舒缓心情,饮食营养合理搭配,辅以汤药,对症下药,方可痊愈。咳症分西种,肺阴亏虚,阴虚火旺,气阴耗伤,阴阳两虚。黛玉乃肺阴亏虚,可用月华丸服之。小弟观夫人久病缠身,应属阴阳两虚,可用补天大造丸服之。小弟仅熟读几本医书,出言冒昧,还望大人莫怪。上述建议,可寻名医辩证,莫要误了夫人、小姐的治疗。”
林如海听后,忙恭敬地作揖行礼:“先生折煞小弟了。有此建议,足见先生深谙医理,胸怀大度。小弟自会聘请名医共同辩证,还请先生不吝指点,看在先生与贱荆同是贾氏宗亲的情分上,勿要推辞。无论病情是否好转,小弟必有厚报。”
“林大人言重了,此乃顺手而为,实不敢居功。倒是林大人精神不佳,也要多注意休息呀。”贾化翕然一笑,表面上谦逊回应,心中却未将林如海所谓厚报放在心上。他来此应聘西席,首要目的是前来再续缘分,招收黛玉为徒。所谓因果机缘,存乎一心。黛玉前身乃绛珠仙草修形,欲偿还神瑛侍者灌溉之恩,报以泪还,故演绎一场红楼悲歌。自己前身为二者师父,自然承其因果,因黛玉与宝玉相逢而兴,因黛玉泪尽、宝玉出家而衰。所谓: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自然首先得调理好绛珠仙子转世的黛玉身体,方有活水供其泪流不绝。其次,也是与林如海结缘,方便以后行事。如果能助林家起死回生,自是最佳。
既然来到这世界一遭,破除红楼厄运,便是贾化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