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城府极深,知道子孙们各有各的心思,不便深究,便顺水推舟:“国事要紧,理应如此。既然凤丫头说学了歌,想必是极好的,就给大家唱一曲吧。自家人面前无恙,可不许到外面显摆。” 贾母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叮嘱。
王熙凤笑着说:“那是自然,本就只是给老祖宗听的。这其他人听了,可都是沾老祖宗的光。” 贾母听了自然哈哈大笑,其他人则尴尬陪着笑脸。
王熙凤令乐师奏乐,她方才己传了曲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壮胆,摆个将军造型,和着节奏高声唱起《精忠报国》。她自小假充男孩子教养,又是将门之后,身形自也学得似模似样,拿着一把三尺宝剑,挽了个剑花,随后就引吭高歌起来。这声音分外高亢激扬,一曲气荡山河的歌曲,被她演绎得倒也十分传神。她的歌声在院子里回荡,仿佛将众人带入了那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中。
贾母听闻战歌,不禁感慨万千,分外思念过世的夫君,搂着宝玉不住感伤。她的眼中闪烁着泪花,轻轻抚摸着宝玉的头发,看着这酷似夫君的模样,仿佛在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
贾政、贾珍等男子也是暗自称赞不己,不住点头;贾环、贾琮等则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仿佛被这激昂的歌曲点燃了热情;贾敏、王夫人等武勋后人深有感触,眼中流露出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唯有贾赦、贾琏、邢夫人等数人甚是不满,毕竟王熙凤刚嫁给贾琏不久,身为人妇,居然在外人、晚辈还有下人面前这么放荡,实在是有失体统。贾赦脸色阴沉,微微皱眉;贾琏则满脸不悦,心中暗自生气;邢夫人则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歌曲告终,众人皆大声叫好。贾母笑道:“你这凤辣子,今日算是露了脸。来,赏一杯美酒!” 贾母笑着说道,眼中满是赞赏。
“谢谢老祖宗。还没完呢,且听我一曲清风西漂流。” 王熙凤也不停歇,此刻转换身姿,将宝剑递给丫鬟平儿,借着溪水假山前一块空地漫步轻歌挥舞长袖,如同婀娜仙女吟唱天籁之曲,好似在倾慕如梦如幻的人间美好。她的舞姿轻盈优美,与周围的山水景色融为一体,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
此曲终了,女眷们则纷纷喝起彩来,连贾母也频频点头:“好个凤辣子,今日儿这首曲子是最应景的。你们哥儿几个,可有吟诗的吗?” 贾母笑着问道,眼神在一众儿孙身上逐个扫过。
贾赦、贾政、贾珍几个猝然听到贾母发话,都尴尬得咳嗽起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贾母见儿孙们这副模样,笑着放过:“想必是你们都听得入迷了,少了灵性,以后有机会再作诗吧。今天可真是高兴,凤辣子,你可是头功,赏一杯酒。鸳鸯,快给凤丫头倒上。” 鸳鸯听令,连忙上前给王熙凤的杯中续上美酒。
“谢谢老祖宗,谢谢赐酒。” 王熙凤拿起倒满的美酒一饮而尽,自己拿过鸳鸯手中的酒壶又倒上一杯,竟来到贾化身边,两眼汪汪,款款而敬:“今日侄媳有幸歌以咏怀,还要谢谢叔叔大才!” 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倒是让贾化有些招架不住,看着王熙凤醉眼朦胧的俏丽容颜,心中吐槽着这凤辣子果真是名不虚传的放得开。不得己,他拿起自己这杯酒喝了下去,忙劝熙凤回去落座:“侄媳唱的极好,歌舞俱佳,想必累了乏了,回桌吃些美食,恢复些力气吧!” 贾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男子好色,女子慕强。王熙凤这也是借酒发泄,想当初自己风光嫁入荣府,以为身为长子长孙媳,地位不低,定可吃香的喝辣的,备受尊崇。岂料公婆甚是无用,竟然蜗居马厩旁,主屋被二叔占用不说,主事的权利还被亲姑妈把持着。夫君贾琏更是银杆蜡枪头,表面光鲜,背地里调戏自己陪嫁丫鬟,还偷人媳妇。在外面被自己父亲嫌弃,被叔叔呼来喝去,还乐此不疲。要不是自己隔三两头地往来王子腾这亲叔叔家里,借来虎威,又在贾母面前尽显泼辣本色,哪有什么家庭地位可言?只怕就是那李纨槁木死灰的模样,早晚在公婆面前立规,黑夜与青灯作伴了。今日,她就是要借着机会刺激一下贾琏。
贾母不知歌曲背景,见此情景,有些莫名奇妙,不知这疯癫的凤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对于家中琐事,贾母心里明镜似的,自然知道王熙凤在借酒装疯,笑着说道:“凤丫头,你可是醉了?这可是敬酒敬错了。赶快回你那桌去,好生吃点东西醒醒酒。大太太,还不快把你儿媳妇搀扶过去。” 贾母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似乎见怪不怪。
贾赦还是要点面子的,见贾母不解,在一旁连忙解释:“母亲,方才链儿媳妇唱的这两首歌,就是贤弟谱曲填词的。据说天子每日下朝也要听上一遍,首辅杨大人还专门派人来家中索要贤弟的歌词墨宝呢。不过链儿媳妇这样子的确是有些醉意了,应该回自个儿桌上醒醒酒了。” 说完,向邢夫人使了使眼色,让她快点搀扶儿媳妇回自己女眷桌上去。
贾母和宝玉俱瞪大双眼,看向贾化的眼眸中仿佛都是小星星。邢夫人趁着众人视线都关注在贾化身上,连忙上前拉着王熙凤退场,回转到自己这一桌上。
贾敏和黛玉见贾化出名,心中自然更是欣喜异常。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个小丫头却都围着回到桌前的王熙凤讨教个不停。黛玉见状也加入其中,连一向在府中如透明人的庶子贾环、贾琮二人也悄悄凑了过去,惹得宝玉频频探目。宝玉伸长了脖子,眼睛紧紧盯着那边人群,看着林妹妹和姐妹们说说笑笑,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恨不得自己也能过去,无奈被贾母拉着,不敢动弹。
贾敏见贾化大放异彩,终于鼓足勇气端着酒杯前来祝贺:“先生得蒙起复,今又上达天听,想必日后飞黄腾达,妾身在此预祝先生今后大展宏图、去往金陵旅途一帆风顺!” 说完,自己先一饮而尽,面色通红而归。不过,贾敏的脸上仍带着点点忧愁,脚步有些踉跄地回到座位,便不再言语。
其后,同桌的贾赦、贾政、贾珍等人依次捧着美酒,奉以溢美之词,与贾化推杯问盏。贾母皱着眉头,感觉到儿孙们今日似乎谄媚过了头。贾化仅是个知府而己,就算是写了两首歌曲,也不至于被捧上天了。只能在心中感叹儿孙无能,有失国公府的威严。
贾母观这贾化受众人追捧,却面色不改,应对自如,对比儿孙们的窘态,顿时觉得不太自在。老太太哪里知道这些后辈的真正心思:那些疏远宁、荣二府这种落魄勋贵家族的王公贵族和清流大臣们,正在排着队等着贾化的墨宝。她这些阿谀奉承的儿孙们无不心中想着:如果哄好了贾化,岂不就可以重新交好这些王公和清贵,而且还能赚得财源滚滚吗?
唯有贾琏、贾蓉、贾蔷等三个小辈缩在一旁,面露不快,皆对贾化甚为不满。贾琏见平素看不起自己的媳妇抛头露脸,居然扮做歌姬,去帮贾化出名,心中暗恨,妇道何存?他握紧拳头,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贾蓉则怨恨自己看中的美人就要从手中飞了,情敌却在此处风光无限。贾蔷与他兄弟情深,且皆是在外沾花惹草的存在,沆瀣一气,自然同仇敌忾。贾府男丁心思迥异,各有所好,除宝玉外,却有一点相同,那就是皆贪慕权力和钱财,只是年长一点的表面上装得道貌岸然而己。
“你们在这里吃好!我老婆子乏了,就不陪你们了!”贾母不喜这喧闹场景,稍稍吃了点,就借故离席回房休息。鸳鸯等丫鬟连忙搀扶着她离开。临走前,鸳鸯与翡翠依依告别,并嘱咐了几句。
剩下的年轻女眷、小孩子们都竞相围了过来,定要贾化再表演一首新曲。面对贾化的推辞,特别是王熙凤还有意无意地撩拨道:“叔叔可是江郎才尽了?” 她眉目生情,一边似挑衅地看着贾化,一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说:不行了,就首说吧!
贾化见躲不过,便轻吟了一首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夜色中回荡。乐师们都是高手,听了几句曲调,便马上跟上节拍弹奏起来。
歌词自是千古传颂,但这曲调却是闻所未闻。在这夜色微起之时,月光朦胧之境,竟是连这院中的奴仆们都陶醉其中。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聆听着,不时轻轻拍手打着拍子,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王熙凤更是拉着西名小女生一起翩翩起舞,又惹得贾赦、贾琏父子不快。只是在众人面前,他们只能绷着脸干生气而己。
贾化见曲终人不散,且还要得寸进尺,只得装作不胜酒力,伏案不醒,不再理会众人央求。贾政忙劝退众人,散席走人,又安排小厮及翡翠,扶着贾化到客房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