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华丽的装饰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美酒佳肴的香气。薛夫人和宝钗端坐席间,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她们只是浅尝即止,每一口食物都细嚼慢咽,动作轻柔且不失端庄。薛夫人微微抿了一口茶,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贾化,见他也只是随意动了几筷,所食不多。而一旁的薛蟠,酒意己经完全涌上了脸颊,面红耳赤,眼神迷离,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还在那不停地叫嚷着要继续胡吃海喝。薛夫人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挥了挥手,对身旁的丫鬟说道:“把酒席撤下,换上香茶、瓜果。” 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母亲,怎的把酒水撤下了。我和大人还没有好好干一杯呢?” 薛蟠舌头都有些打结,不满地嘟囔着,身子也随着话语轻轻摇晃,他伸手想要去拿酒壶,却被薛夫人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
“薛蟠,本府收到线报,说你在金陵抢到一名美女,可有此事?” 贾化见时机成熟,突然发问。他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变得冷峻,眼神如利刃般紧紧盯着薛蟠,仿佛要将他内心的秘密看穿。
薛蟠醉眼朦胧,听到这话,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像是被点燃了炫耀的欲望,自夸起来:“女子,我抢的多了。不过最近抢到的确实是个大美女。管家,把那个不听话的丫头香菱带上来,给大人瞧瞧。”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肆地大笑,笑声在船舱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薛夫人大惊失色,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场原本好好的家宴,怎么就突然牵扯出这桩祸事。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住,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薛蟠的叫嚷声淹没,根本来不及阻止。
片刻之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名楚楚动人的女子被带到近前。这女子年方十六、七岁,身量不高,却有着丰姿窈窕的身段。她眉目如画,细长隽永的眉毛如同夜间的柳叶盖住中秋的圆月;眼眸中春波如丝,流转间透着些许灵动与淡淡温柔;面容若玉,肌肤如雪,在船舱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蒙着一层薄纱,朦胧中显出绝色之姿。只是从露出的胳膊上,就可以看到许多暗红色的伤痕。即使如此,自从她进入到客舱之中,每一步踏出,那轻盈的身姿如同随风飘动的柳枝婀娜动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韵味,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薛蟠大声呵斥:“香菱,还不快来拜见知府大人。”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傲慢与不耐烦,脸上的横肉随着话语抖动。
不料被唤作香菱的女子听闻贾化的官职,又见其一脸正气,眼中瞬间涌起悲伤的情绪,眼眶泛红,“扑通” 一声跪在贾化面前喊冤起来:“知府大人,民女妙玉有冤情呀。民女是被拐子所掳,卖给了薛家,实非自愿。还请大人明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杜鹃泣血般婉转哀鸣,在船舱内回荡,诉说着无尽的委屈,泪水顺着凝脂般嫩滑的脸颊滚滚落下,竟打湿了那薄如蝉翼的绣花真丝裙摆。
薛蟠心中一惊,酒醒了大半,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与惊慌。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脸上的肌肉扭曲:“好大的胆子,本少爷买了你,就是本少爷的人。还敢喊冤?来人,给我狠狠地鞭打这个贱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与愤怒都发泄出来。
贾化挥手拦住,出言制止:“且慢。石镖头、赵侍卫,带人把闲杂人等赶出去,本府今天就是要听听这女子的冤情。”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不容置疑,宛如洪钟般在船舱内响起,震得空气都微微颤动。
石甘和赵侍卫领命,他们身形矫健,如猎犬驱羊般,迅速将丫鬟、管家、小厮们等全部赶下了楼。楼道里顿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低声的议论声,但很快就被隔绝在外面。他们又派两人守在楼道口,如门神一般,不许旁人靠近。
薛夫人着急万分,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大人,这家宴之上,听这贱婢胡言,恐怕不妥吧?” 她试图挽回局面,眼中满是焦急与哀求,看向贾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宝钗倒是明镜似的,她心思细腻,聪慧过人,一眼就看出了局势的严峻。她轻轻拉扯了母亲衣袖,小声说:“母亲,可能哥哥的事被告发了,今天恐难善后,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勿要与大人起了冲突。” 她的眼神中透着冷静与担忧,紧紧盯着贾化和妙玉两人,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薛夫人,稍安勿躁。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府既然身为应天府的父母官,自然得秉公执法。所谓偏听则废,兼听则明。这位女子和令郎都可以讲述事情经过,本府自会明察秋毫,还大家一个公道。这位女子,你说说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贾化神色平静,语气沉稳,他的眼神在薛夫人和妙玉之间来回扫视,给人一种公正无私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能坚守道义。
原来这女子本名妙玉,乃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小多病,父母早亡,无人护佑,不得己入了空门,带发修行。三年前被拐子掳走,花了大本钱调教了两年,本是要被发卖到青楼,只因她誓死不从,只愿入良家为婢为妾,否则就鱼死网破。拐子怕她玉石俱焚,得罪买家,又损了收入,是以拖了一年,才找到两个大主顾。一个是乡绅独子冯渊,也是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一个人守着些薄产度日。他人品风流,长到十八九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但看上妙玉后,一改素日作风,执意要从拐子手中买下妙玉,并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女子。未料拐子又将妙玉偷卖与薛蟠,两方争执起来,他竟被薛家主仆活活殴死。这些日子里,薛蟠无数次想要令她就范,妙玉拼死不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说到这里,妙玉一边控诉冤情,一边流泪不止。她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连那轻薄如雾的裙摆都承载不住,竟滚落到了贾化脚下。那悲伤欲绝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悯。而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不停,仿佛在回忆那些痛苦的经历时,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力量,支撑着讲述完这三年来的悲惨经历。
贾化大为惊奇,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居然改变许多剧情。原本数年后发生在妙玉身上的遭遇,居然提前发生了。而且还取代了英莲的角色,成为这场悲剧的受害者之一。不变的依然是冯渊被打死,薛蟠跑路。然而案件、人犯等居然还都这么凑巧的落在了自己手中,看来自己来此世界的使命之一就是来拯救这 “千红一窟、万艳同悲” 的结局。他的心中不由涌起一股使命感,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妙玉讨回公道。
薛蟠犹自不服,对着妙玉不停地污言秽语。他的脸上充满了狰狞,口中吐出的话语不堪入耳,让人听了不禁皱眉。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双手握拳,似乎随时准备再次动手。
贾化怒从心起,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仿佛能将人冻结:“石镖头、赵侍卫,把这薛蟠按在地上,打上二十大板”
“大人,你弄错了,我可是京营节度使王大人的外甥,我姨妈可是荣国府当家夫人。你怎么能打我呢?你不怕这些大人找你算账。” 薛蟠一听要挨打,瞬间慌了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扯着嗓子叫嚷,声音都带着哭腔,妄图用这些身份来吓唬贾化。
薛夫人被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连忙跪了下来,发髻都有些凌乱。宝钗也面露惊惶,随即也跪在一旁。薛夫人声音带着颤抖:“大人,可要看着亲戚的份上,勿要伤害小儿,妾身给您磕头了。” 母女俩额头触地,姿态卑微,不住哀求。
“薛夫人勿要如此,须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事,勿要再行干涉,否则罪加一等。宝钗,扶起你母亲,在一旁观看即可。” 贾化神色冷峻,语气坚决,毫无动摇之意。
宝钗无奈,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拉起母亲,退在一旁。两人紧紧相依,眼神中满是惊慌失措,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薛蟠酒囊饭袋,哪里是石甘的对手,被他轻松按在地上。赵侍卫拿起撑船的竹竿,高高扬起,狠狠抽打下去。每一鞭落下,都伴随着薛蟠杀猪般的惨叫,打得竹竿裂开,碎屑飞溅,锦衣也变得破烂不堪,背脊、屁股上血迹斑斑,溅到轻纱帷幕上,如同梅花盛开般触目惊心。薛蟠疼得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薛夫人大喊救命,声音凄厉,扑到儿子身边,双手颤抖着查看情况,见气息犹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大人,我儿薛蟠己经重伤昏迷,还望允许妾身寻医诊治。”
贾化见薛蟠如此惨状,心中略感解气,点头道:“好吧,薛夫人,你可带薛蟠出去寻医。” 然后示意护卫放开通道,让薛夫人去喊人抬走薛蟠。
“谢大人主持公道,民女感激不尽。” 妙玉仍跪在一旁,看到大仇得报,眼中泪光闪烁,连声谢恩。她这些日子执意不从,被薛蟠不知鞭打了多少次,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幸好未有轻生之举,才在今日看到曙光。
“勿需如此,妙玉,你记得打死冯渊的凶手吗?”
“大人,小女子记得,就是薛蟠身边的两个小厮,上来的那两个便是。” 她随即指认准备抬走薛蟠的两名小厮,眼中满是恨意。
“石镖头、赵侍卫,拿下这两人。”
两名小厮被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哪里抵得过两位猛士。旋即被扯下的腰带布条捆了个结实,跪在地上不停喊冤,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薛夫人此时也顾不得这两人,满心满眼都是重伤不醒的宝贝儿子。只得又叫来两个奴仆,匆匆抬走薛蟠前去寻医治病,宝钗也神色复杂地一同离去。下楼前,宝钗望向贾化,思绪繁杂,眼中却并无恨意,只是带着几分无奈与落寞,随后跟着母亲离去。
贾化命人押着两名小厮,带着妙玉,离开薛家商船。此时群虫无首,薛家奴仆皆顾忌贾化的身份,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离去。
回到官船,贾化命石甘和赵侍卫等人,把两名小厮关入密室,自己带妙玉回到主舱。
“妙玉,本官此去金陵完结冯渊一案,你今后有何打算?”
“民女己无去处,愿做大人奴婢,侍奉大人左右。” 妙玉兰质蕙心,知道世道险恶,难得遇到贾化这样能主持正义的知府,自然选择依附其身边,求得生存。她身世坎坷,父母早亡,跟着师父带发修行。其师父曾算了一卦,要去往京都才能避祸,临行前忽然卦象突变,蒙昧不清。当晚,拐子翻墙进入寺院掳走了妙玉。她自知红颜薄命,又无依无靠,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搭救,脱离薛蟠这苦海,岂敢再踏入寻常尘世间?
贾化见其楚楚可怜,又与自己大有干系,只得点头同意,唤来翡翠,照顾妙玉。妙玉连忙躬身:“大人,民女被拐子所卖,名声被污,只敢为大人奴婢,与翡翠姐姐一般即可。”
贾化知晓这世间名节对于女子的重要,自己也无法扭转这根深蒂固的偏见,只得遂其心愿,当个丫鬟,随侍左右。妙玉曾被拐子请专人调教,加上自己识文断字,原本是 “瘦马” 的绝佳人选,只因性子刚烈,未能得逞。现在贾化身边服侍,知书达礼,通晓人意,竟成为秘书一般的人物,令翡翠羡慕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