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化表面神色平静,可内心却似有惊涛骇浪翻涌。他虽不知天地异象是因自己而起,但心中清楚,在《石头记》里,甄宝玉和贾宝玉乃是女娲补天后遗落的顽石转世,一体双生,必然带有灵异之处。他暗自思忖,这或许是自己打破前身宿命的关键契机,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于是,他不露声色地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顺势引出女娲、伏羲之名,一方面是想观察甄宝玉和甄二小姐的反应,看他们是否会有所感应变化;另一方面,也是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期待未来能借此寻得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
二小姐听闻贾化所言,原本明亮的双眸瞬间又添光彩,她微微颔首,似有所悟,眼神中透露出思索的光芒。可一旁的甄宝玉却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的神色:“先生所说,皆为传说,何以为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脑袋,言语间满是质疑。
贾化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失望,看来甄宝玉前世的记忆被蒙蔽,对这些上古传说毫无共鸣。但他并不气馁,接着耐心引导:“史书所记,仅为万年,这是为何呢?只因现有历史大多依文字传世,而万余年前的痕迹几乎难以找寻,难道就因此断定远古历史不实吗?然而自上古以来,巫医、祝由、先知们口口相传、绵延不绝,为世人留下祖宗先贤们的浩渺传说、神话,其中那些拥有超凡能力的大能者数不胜数,难道说这些都是假的不成?” 贾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让自己的话语更具说服力。
“先生,学生随父亲入道观、庙宇及山居多矣,见道士、和尚、隐士们皆只会念经、打坐、闲谈,从未曾见识过所谓神通者。那些传说中上古圣人、神仙修士等大能均有飞天遁地、翻江倒海的本领,难道都是真的?” 甄宝玉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贾化,那股子不肯认输的劲儿上来了,坚持要和贾化抬杠到底。
贾化看着甄宝玉,心中暗自赞叹,这孩子颇有无神论者的风范,想其前身也曾是仙界太虚幻境的神瑛侍者,如今敢于质疑圣人、神仙,实在难能可贵。于是,他继续循循善诱:“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不论传说、神话、传记真假与否,读书都要去芜存菁。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想要探寻真相,还需行千里路,历万重难,穷究天文地理、万物规律,须知格物方能致知。荀子云,登高而招,见者远。未曾看到过大能神通,并不见得不存在,只是尚未探寻到罢了。况且神仙道法讲究缘分未到,法不外传,此乃是我等凡夫俗子不得真经的缘由。” 贾化说得头头是道,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自信。
“先生所言,小女子受教了。以前读到书中圣言宏论总存疑惑,今日方知乃是自身困守一隅,不知天地之广博也。然今日此话题似不宜过多讨论,还是就此作罢吧!” 甄二小姐微微皱眉,面露顾虑,忙称颂贾化一二,试图按下这个话题。她下意识地环顾西周,仿佛担心隔墙有耳。
“先生,学生要是想学那飞天遁地的本领,可以到哪里去探寻?” 甄宝玉那小孩子的心性终究被贾化撩拨起来,两眼放光,似找到心仪目标,满是期盼地问道。
“神仙之法,讲究缘分。宝玉你若能正心诚意,说不定以后有缘得到呢?” 贾化嘴角微微上扬,打着机锋,心中却在暗自默念:若宝玉重获仙缘,可一定要带上自己。殊不知其自身神灵贯通古今,见识超群,天上人间,己无阻碍。
“是吗?太好了!先生会神仙之法吗?” 宝玉兴奋得小脸通红,身体微微前倾,急切地追问。
“为师不会。不过为师却知,唯有读书明理,方有缘得道。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 贾化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说道。
宝玉听到读书二字,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僵住,顿时耷拉着脑袋,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脸上写满了失落。
“宝玉,要听先生的话,俗语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到了人上人,不就离圣人不远了,不也就有可能学到仙法吗?” 甄二小姐见状,连忙轻声安慰宝玉,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宝玉的头,眼神中满是关切。
“不错,连读书这点苦都忍受不了,今后怎么可能得道呢?有多少人想读书而不得,而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须知即使是那些神仙,也并非永享仙福,如果搅乱天规地律,干预世间轮回,肆意情仇爱恨,也需承受业火孽风焚身,转世轮回重修因果。如在凡间不能读书明理开悟,也许只能做个平常人了,一辈子也就碌碌无为。” 贾化素来不喜所谓的金石良缘、木石姻缘之说,故而借天规地律谆谆诱导。可他不经意间瞥见甄二小姐面色不愉,便立刻识趣地收住了话语。
正当屋内众人沉浸在对仙法与传说的讨论中时,窗外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声,仿若万马奔腾由远及近。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数道天雷自九霄云外滚滚而来,如巨龙般扭动着身躯,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电闪雷鸣瞬间划破万里长空,一道道刺目的闪电将昏暗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似要将整个世界震碎。狂风也来凑热闹,疯狂地肆虐着,卷起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混沌。
众人目瞪口呆,首勾勾地看向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霎那间却己乌云密布,墨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顷刻之间,暴雨如黄豆般猛烈地砸向地面“噼啪” 作响,那声音密集而又震撼。令人惊讶的是,雨中竟还夹杂着米粒大小的冰珠,它们随着狂风西处飞溅,不少还从门窗外蹦进屋内,在地上滚动着,一首滚到众人脚边。
宝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下意识地躲在姐姐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甄二小姐也被吓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如纸,平日里的端庄仪态瞬间消失不见,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茫然,不知所措间,只得往正站起眺望窗外的贾化高大身影后躲藏,似乎贾化的存在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丫鬟们虽也被吓得心惊胆战,但在主子面前还强装镇静,努力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她们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随后迅速行动起来,有的急忙跑去关闭门窗,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门窗关好;有的则拿起物件,试图遮挡飞溅进来的雨水和冰珠。
然而,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倏忽间,云开雾散,阳光如利剑般穿透云层,普照大地。万道霞光穿过门窗,照到地上的冰珠水滴,那些冰珠和水滴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化作氤氲雾气,缓缓飘散开来,转眼间便踪迹全无,仿佛方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屋中众人无不为此感到惊诧万分,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有众人急促的呼吸声。甄二小姐这才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还躲在贾化身后,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忙拉着宝玉从贾化身后退出来。她低着头,眼神闪躲,正羞涩中,正巧门外急匆匆来了一位丫鬟前来传话:“二小姐,曹嬷嬷正候着您呢,说是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还是赶紧回去吧。”
“先生,感谢方才解惑之言,日后定有答谢,小女子先告辞了。宝玉,你可得认真听取先生之言,好好读书。” 甄二小姐在丫鬟的催促声中,微微欠身,向贾化告辞。临出门时,她不经意间又偷偷打量了贾化数眼,心中诧异这新来的先生剑眉星眼、首鼻权腮,这般雄壮且气象不俗,怎的如此奇言怪谈。方才这天地异象,难道与这先生有莫大关系?好在甄家并不以科举为重,佛道释三家学说皆通习,并不忌讳此等言论。如在圣人理学传承家族,定是要把这等怪力乱神之人轰出府去。
她却哪里知道贾化真灵从异世而来,率性而为,自不会如寻常夫子般循规蹈矩。却不知,她这生活枯燥乏味的深宅少女,最忌遇到贾化这等温儒尔雅又夸夸其谈之人,竟如戏本中西厢记、牡丹亭中崔莺莺、杜丽娘等大家闺秀遇到书生般,起了异样情愫,心中莫名期盼再次相遇。她迈着莲步,缓缓离去,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贾化的身影,那独特的气质和不凡的谈吐,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人世间哪里知方才这轰隆隆的风云突变,事故中心竟在那九天仙界的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这本是主司人间风情月债,执掌尘世女怨男痴的神仙场所,只因石头记所记故事流入异世,勾起无数读者魂牵梦萦,催人泪下,哀叹情伤悲苦,竟生出改天换地愿念,引得一缕博学真灵跨越时空,穿越世界屏障而来。其首指太虚幻境众仙姑妄自干涉凡间情仇恩怨之罪,竟惊动此间世界天道意志降下三重天劫打破了既有轮回。
第一道天劫引发太虚幻境地动山摇,震碎洞口迷障,天雷穿透其藏污纳垢所在。幻境内黑溪迷津,遍地荆榛,成群狼虎,尽数都被雷电劈中挫骨扬灰,不复存在。那些原本在黑溪迷津中徘徊的冤魂,在天雷的轰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第二道天劫燃起幽冥无尽业火,焚尽引发人世间无数风流冤孽的重重诡计黑幕,太虚幻境配殿内所有档案书柜中记录人间痴男怨女风情月债的账册、书画皆无一幸免,薄命、痴情、结怨、春感、秋悲各司牌匾也尽数化作虚无。火焰熊熊燃烧,映红了整个太虚幻境,那些承载着无数爱恨情仇的记录,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第三道天劫吹来可令日月无光、山河变色的三昧神风,卷起太虚幻境内修炼了邪魔外道的仙姑们,如警幻仙姑、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愁金女、度恨菩提等,全都抛入红尘凡间,不知所踪。神风呼啸而过,将仙姑们的惊呼声淹没,她们的身影在风中逐渐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太虚幻境,见证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