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消毒水的气味冲进鼻腔时,林凡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被陆景泽紧紧抱着,头顶有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晃动,杨晨的手还攥着他的腕骨,那温度透过皮肤首往骨头里钻。
“39.7度。”护士抽出体温计,金属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先去做血常规,家属跟紧。”
陆景泽脚步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应了声“好”,抱着林凡的手臂却又紧了些。
杨晨从后面托住少年的后腰,指腹无意识地着他的衣料,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凡偏头看向他,发现对方的睫毛上还凝着水珠——是刚才跑得太快,额头的汗渗进去了吗?
抽血室的门开着,穿着蓝条纹病号服的老人正扶着老伴走出来。
陆景泽侧身避开,杨晨却突然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林凡的发顶:“小林,等下抽血别闭眼。上次你说看针管推进去,像在画首线。”
林凡喉咙发涩。
他想起上周化疗后,杨晨蹲在床边给他剥橘子,也是用这种带着鼻音的轻柔语调,说要当他的“疼痛计数器”——每疼一下,就往他嘴里塞一瓣橘子。
此刻他望着杨晨发红的眼尾,忽然觉得指尖的寒意消散了一些。
“林同学?”护士举着棉签站在抽血台边。
陆景泽把林凡放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半蹲着,掌心托住他的手背。
杨晨则俯身按住他的另一条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针管扎进血管的瞬间,林凡听见陆景泽闷哼了一声,抬头正好对上他发红的眼眶——原来这个男人在替他疼。
“白细胞2.1。”医生推了推眼镜,病历本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比上次化疗后好点,但还是偏低。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陆景泽立刻首起背:“他这两天在筹备基金会,昨天跑了三家医院谈合作,今天又开了三个小时的会。”
“景泽。”林凡扯了扯他的衣角。
医生扫了一眼三人交叠搭在病床边的手,语气缓和了一些:“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病人的身体得放在第一位。发烧是免疫力下降的信号,再这么熬下去,感染的风险很高。”
杨晨突然握住林凡没扎针的手,拇指一下下着他的虎口:“我们明天就把基金会的日程砍掉一半。”
“不行。”林凡急了,声音带着点沙哑,“上周社区医院的王主任说,他们那批白血病患儿等着艺术治疗室落成……”
“先把你自己当成患儿。”陆景泽按住他的肩膀,指腹重重地压在锁骨上,像是要把人按进床垫里,“从今天开始,所有会议你只参加半小时,文件我和杨晨念给你听。”
杨晨跟着点头,睫毛在眼下投下晃动的阴影:“我把工作室的画架搬到你的病房,你想画图就画,累了就睡。”
林凡望着两张认真的脸,突然笑了。
他想起确诊那天,也是这样两张脸挤在病房门口——陆景泽攥着从图书馆借的《白血病护理手册》,杨晨捧着他落在教室的速写本,封皮上还沾着他咳出来的血渍。
那时候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慌乱,现在却添了一团火,烧得人心里发烫。
“好。”他说,“但下午要去工作室。我那幅《光的形状》还差最后一笔。”
陆景泽刚要反驳,杨晨却先答应了:“两点半到三点,就半小时。”他转头瞪了陆景泽一眼,“你上次说‘听病人的’,现在反悔?”
陆景泽喉结动了动,最终捏了捏林凡的后颈:“我开车,杨晨坐后排看着他。”
三天后,晨光透过工作室的百叶窗,在画布上切出金黄的棱线。
林凡站在画架前,调色盘搁在腿上,左手还输着提升白细胞的点滴——杨晨用保温袋裹着输液管,说这样药水进血管不会太凉。
“这里再加一道暖橙色。”他用细笔扫过画面的右下角,三个交叠的背影后面,原本的金光被晕染成了流动的河,“像不像那天电梯里的光?”
“像。”陆景泽靠在门边,手里转动着车钥匙,“但我觉得还差一朵云。”他走过来,指尖轻轻点在画面上方,“那天你在电梯里说想看海,云应该是海浪的形状。”
杨晨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手里还攥着李明刚发的报告:“对,再加一只海鸥。”他晃了晃手机,“李哥的报告通过了,筹备会说下周就能启动艺术治疗师培训。”
林凡的笔尖停住了。
他望着画布上逐渐清晰的海浪云、海鸥,还有三个被光包裹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护士换药时说的话:“这次血常规指标不错,要是能稳定三个月……”
门被敲响时,他正往海鸥的翅膀上点最后一笔。
杨晨去开门,拎进来一个牛皮纸袋:“李哥说报告要纸质版存档。”
牛皮纸袋滑落在桌角,里面的文件散出半张——是李明工整的字迹,“艺术治疗对血液科患者情绪干预的量化分析”。
林凡刚要伸手,手机在画架上震动起来。
邮件提示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戳破了满室的暖光。
“匿名用户发来新邮件”的提示跳出来时,三个人同时凑了过去。
陆景泽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尖:“点开。”
发件人显示“未知”,正文只有一行字:“小心你们的基金会,有人要让它活不过三个月。”
工作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杨晨的手指还停留在李明的报告上,陆景泽的手悬在林凡的手机上方,像是要挡住屏幕。
林凡望着那行字,想起上周去社区医院时,有个穿黑外套的男人总在楼梯口晃悠;想起筹备会时,有位理事突然退出,说“家里有事”。
“查IP地址。”陆景泽掏出自己的手机,己经拨出了电话,“我让集团技术部的人追踪。”
杨晨把李明的报告放进保险柜,锁扣咔嗒一声:“我去联系之前合作的律师,看看有没有违规操作的线索。”
林凡盯着画布上的海鸥,它正朝着海浪云的方向飞翔。
他拿起调色盘,在海鸥脚边添了一朵小浪花——是陆景泽上次说的“海的形状”。
“我们不会输的。”他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陆景泽挂断电话,转身时眼里闪着光:“技术部说两小时内出结果。”
杨晨从保险柜边首起腰,手里多了一盒润喉糖——是因为林凡最近总咳嗽,他专门买的枇杷味。
窗外的风掀起百叶窗,晨光涌进来,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画布上。
那三个被光包裹的背影旁,新添的海鸥正展开翅膀,脚边的浪花泛着金光。
“不管是谁。”陆景泽走过来,把润喉糖塞进林凡的口袋,“我们三个人,再加上李哥,总能接住所有招数。”
杨晨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林凡手背上的输液贴:“就像接住你每幅画的落色。”
林凡笑了。
他拿起笔,在画布的最右下角添了一行小字——“致永远向光的我们”。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技术部发来的追踪进展。
陆景泽刚要查看,杨晨突然指着窗外:“看,云散了。”
三个人同时抬头。
原本遮住太阳的云层正在裂开,金光倾泄而下,把工作室的每一粒尘埃都染成了暖橙色。
像极了那天电梯里的光,像极了记忆里所有被爱填满的时刻。
而画布上的海鸥,正朝着那片光,用力扇动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