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却吹不散空气中凝结的窒息感。
杨晨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她指尖发颤地将手机转向众人,几条新闻标题像淬了毒的刀刃般扎进眼底:《艺术治疗基金会被曝数据造假》《白血病患者林凡:是天才画家还是卖惨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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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连病历截图都伪造了。”杨晨喉间发紧,滑动屏幕的手带起细微的沙沙声,“说你去年冬天根本没住院,所有治疗记录都是PS的。”
林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手机里那张被篡改的出院证明,耳中嗡嗡作响——那上面的日期,分明是他在重症监护室插着呼吸管的日子。
“他们要摧毁的不只是基金会。”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淬了冰的冷,“是让所有相信艺术治疗的人,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
“召开临时会议。”陆景泽突然开口,指节重重叩在会议桌上。
他西装领口微敞,眼底泛着血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柄出鞘的剑,“二十分钟后,所有人到顶楼会议室。”
李明抓起桌上的平板,起身时撞翻了马克杯,褐色的咖啡在桌沿蜿蜒成丑陋的痕迹。
他甚至没来得及擦,只哑着嗓子说:“我去调攻击源IP,半小时内给你们定位。”
会议室的长条桌倒映着冷白的灯光。
陆景泽将投影仪打开,墙上投出基金会近三个月的运营数据——用户咨询量激增300%,合作医院从五家扩展到十八家。
“他们怕了。”他指尖点在“艺术治疗有效率”那栏,“怕我们动了传统医疗的蛋糕,更怕患者真的能通过画画、音乐找到活着的盼头。”
杨晨的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几个患者的名字。
“我联系了张阿姨的女儿。”她翻到某一页,指腹抚过“王浩宇”三个字——那是个十二岁的白血病患儿,曾用蜡笔画下满墙的星空,现在己经能自己走到花园散步了,“真实案例比数据更有说服力。我想去拍他们的康复视频,用最原始的镜头,不加滤镜。”
林凡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喉结动了动:“公众需要看见的,不是我有多惨。”他低头着腕间的银镯——那是第一次化疗时,邻床奶奶用毛线编的,后来陆景泽找人打成了银的,“是艺术如何让我们在黑暗里抓住光。我想办个小型画展,就定在下周。展品是这半年画的,每张画背后都写着当时的心情。”
“胡闹!”陆景泽猛地抬头,声音里裹着刀,“你上周五才输过血小板,现在站两小时都喘——”
“景泽。”林凡伸手按住他攥紧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渗进去,“你记不记得陈奶奶?她临终前说,看我画的《晨雾》,让她想起老家的茶园。”他眼睛亮起来,像被风吹亮的烛火,“如果这场画展能让十个陈奶奶,一百个王浩宇,觉得‘活着真好’,那我站三天三夜都值。”
陆景泽的喉结滚了滚,最终只说了句“我让人盯着场地”,便低头翻起手机通讯录。
他拨出一串号码时,指节还在微微发抖——那是父亲前下属,现在是协和医院肿瘤科的主任。
“张叔,我需要您帮个忙。”他声音放软了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不是以陆氏继承人的身份,是以一个想给病友多留条路的普通人。”
接下来的三天像上紧了发条的钟。
杨晨背着摄像机跑遍三个城市,在王浩宇家的客厅里,那个曾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孩举着蜡笔画扑进她怀里:“姐姐,我画了新的太阳!”她红着眼眶按下暂停键,偷偷抹了把泪才继续拍摄。
视频剪辑到凌晨三点,当屏幕里响起张阿姨颤抖的声音“我闺女现在能自己挑口红了”,她终于点下发布键。
林凡在画室里翻找旧画,每一张都用软纸仔细包着。
当他抽出那幅《重生》时,画纸边缘的褶皱里掉出半片银杏叶——是去年秋天,陆景泽偷偷夹进去的。
他摸着画中从裂缝里钻出的嫩芽,嘴角微微扬起。
布展公司的人来量尺寸时,他站在梯子上调整画框角度,下来时眼前发黑,扶着墙缓了好半天才露出笑:“再往左五厘米,对,就那儿。”
陆景泽的谈判比预想中顺利。
张主任看完艺术治疗的临床报告后,推了推眼镜:“我孙子去年抑郁症,画了半年沙画,现在能正常上学了。”他在合作协议上签下名字时,拍了拍陆景泽的肩,“小陆,你们做的是好事,需要什么数据支持,尽管开口。”
转机出现在第西天清晨。
杨晨的视频冲上热搜前三,评论区被“看哭了”“求基金会链接”刷屏;张主任的采访视频里,他举着王浩宇的蜡笔画:“艺术治疗不是玄学,是让患者找到与疾病共存的勇气。”
可命运总爱在人松懈时挥出重拳。
布展的第五天,林凡正蹲在地上调整地灯角度,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他扶着展柜想站起来,却整个人栽进旁边的绿植里。
陆景泽冲过来时,触到他额头的手像被烫到般缩回——那温度,比化疗时的高烧更灼人。
“39.8度。”值班医生皱着眉查看血常规报告,“白细胞计数0.8,必须立刻住院。过度劳累导致免疫力崩溃,再晚半小时……”
病房的消毒水味刺得林凡睁不开眼。
他望着吊瓶里一滴一滴落下的抗生素,听着陆景泽在走廊里压低声音打电话:“取消所有布展安排,画展延期……什么?他不同意?”
“我要出院。”林凡拔掉手指上的血氧探头,被子滑落到腰际。
他的嘴唇泛着病态的白,眼睛却亮得吓人,“今天必须把《重生》挂到主墙,明天要检查灯光,后天——”
“林小烦!”陆景泽冲进来按住他乱动的手,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你命都快没了知不知道?那些画能等,你的命不能等!”
林凡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他抬起没扎针的手,轻轻碰了碰陆景泽的脸颊:“景泽,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化疗时说的话?”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说,我要活着,画到能看见春天。现在春天就在眼前,我怎么能……”
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尖锐起来。
陆景泽手忙脚乱去按呼叫铃,回头时却发现林凡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
深夜,陆景泽趴在病床边打盹。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细微的响动。
睁眼时,正看见林凡蜷在床头,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翻布展清单。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像落在一片即将融化的雪上。
“小烦……”陆景泽哑着嗓子开口。
林凡猛地抬头,手机“啪”地掉在床单上。
他望着陆景泽泛红的眼,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场地照片,行吗?”
陆景泽喉咙发紧,终究还是掏出手机,翻出白天拍的布展视频。
屏幕里,《重生》的画框在射灯下泛着暖光,旁边的展签上,林凡的字迹清晰有力:“每个裂缝里,都藏着光的形状。”
林凡盯着屏幕,眼底慢慢浮起笑意。
他伸手碰了碰屏幕里的画,轻声说:“明天……我想去现场看看。就站一会儿,就一会儿。”
陆景泽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
他握住林凡冰凉的手,在掌心里轻轻哈气:“睡吧,明天……明天再说。”
可他知道,明天的林凡,根本不会给他说“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