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我站在廊下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指尖掐着袖口的缠枝莲纹。
探春裹着青布短打从耳房出来,鬓角沾着灶房的煤灰——这是我让她在赵女官心腹常去的茶摊蹲守三日,特意沾的烟火气。
"林姐姐。"她走到近前,声音压得粗哑,"那赵延最是贪杯,昨儿门房说他新纳的姨娘使钱买通了厨房,每日卯正三刻要喝桂花酒酿圆子。"
我把写着"女子参政疏"的密信塞进她怀里,信纸上还留着我昨夜蘸了朱砂写的"此疏若呈圣前,东宫恐失内廷人心"。"你扮作赵女官新收的粗使丫头,说女官怕疏文泄露,特意让你送来。"我盯着她眼底跃动的光,"记住,要抖着手说'姑娘这两日总瞧着书院的人不对劲',再往他案头扫两眼——"
"懂了。"探春把信往怀里一揣,转身要走又顿住,"那赵延要是起疑?"
"他若不起疑,倒枉费赵女官这半年往他宅子里送的十箱翡翠。"我摸出块羊脂玉佩塞给她,"这是北静王府的信物,若有意外,敲后巷第三块青石板。"
她捏着玉佩冲我笑,晨光里那抹笑亮得晃眼——像极了去年她带着农女们在田埂上算青苗税时的模样。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我转身回屋。
紫鹃端着药碗候在廊下,青瓷碗沿腾起的热气里,她压低声音:"宝二爷在偏厅等您,说北静王的人己在西首门外候着。"
我接过药碗抿了口,苦得舌尖发颤。
宝玉正站在偏厅窗边,手里转着枚核桃,见我进来便把核桃往桌上一搁:"赵延晌午要去醉仙楼会旧部,北静王的人己包了二楼雅间。"他从袖中抽出张帖子,"这是伪造的密令,我照着东宫笔帖式的笔迹摹了半月——"
"辛苦你了。"我指尖拂过帖子上"着赵延速速除林氏以绝后患"的字迹,"酒要够烈,话要够软。"
他突然握住我沾着药气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渗进来:"昨儿夜里我去看了书院的小厨房,她们新腌的糖蒜......"
"宝玉。"我打断他,"等这局成了,我陪你去藕香榭看雨打荷叶。"
他耳尖泛红,松开手时带落了案上的茶盏。
瓷片飞溅的声响里,我听见外头传来更夫的梆子声——辰时到了。
辰时二刻,我站在书院的演武场上,看小丫头们举着木剑练步。
风里飘来醉仙楼的酒香,我知道宝玉该到了。
赵延的宅邸离这儿七里地,探春此刻该己把信塞进他书房的檀木匣;醉仙楼的雅间里,北静王该正举着"二十年女儿红"敬他——那酒里掺了我让小厨房熬的安神汤,喝下去三盏,舌头比脚还软。
未时初,我捧着个描金漆盒站在东宫门前。
守门的小太监见着我先哈腰:"林姑娘可是又来送书院的课业?"
"送证据。"我把漆盒往他怀里一塞,"劳烦通传太子殿下,就说书院查出通敌的内鬼了。"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太子掀着明黄团龙袍冲出来时,腰间的玉佩撞得叮当响:"什么通敌?"
我掀开漆盒,最上层是赵女官在听音阁说"把书院动静告诉哥哥"的录音磁片——这是我让苏州的巧匠用西洋法子做的,空心竹管里塞着细钢丝,能录下声音再放出来。
磁片转动时,赵女官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殿内:"明儿我找借口回趟家......"
太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又抽出底下的密令:"这是从赵延身上搜出的,命他'速速除林氏'。"我盯着他攥紧的拳头,"殿下可知,您的人里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您的龙袍?"
"传刑部!"太子猛地拍案,案上的茶盏跳起来又摔碎,"把赵延那狗东西给我捆来!"
我望着他身后簌簌发抖的东宫女官们,突然福身:"殿下,书院愿立自治条例。"我从袖中抽出早就拟好的绢帛,"往后所有女官不得私联外臣,文书往来由书院统一核查——"
"胡闹!"太子刚要发作,外头传来太监的尖嗓:"回殿下,赵延招了,说赵女官每月初一送的匣子,都是江南盐商的贿银!"
他的脸白了白,盯着我手里的绢帛看了半响,突然夺过去大笔一挥:"准了!"墨迹未干,他又压低声音,"林姑娘,往后......多替本殿盯着点。"
暮色漫进书院时,我站在观星台上望着灯火通明的讲堂。
小丫头们举着灯穿过游廊,影子在粉墙上晃成一片,像群扑火的蝶。
"累么?"宝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晚风的凉。
我转身看他,月光落在他眉峰上,像小时候他替我藏糖蒸酥酪时的模样。"不累。"我摸出袖中那方绢帛,"太子签了自治条例,往后内廷的眼线,该换成我们的人了。"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接下来呢?"
"该让天下人知道,女子也能执掌乾坤。"我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突然听见游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回头时只看见道黑影闪过,地上落着半片碎纸——捡起来时,月光映出上头几个字:"陛下有意召见林使臣......"
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我攥紧那半片纸,听见更夫敲响了戌时的梆子。
紫鹃的声音从下头传来:"姑娘,该回潇湘馆了。"
我望着东边渐起的夜雾,把碎纸塞进袖中。
明天......该是要见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