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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铁嘴没有回应。他只是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按在了身旁冰冷的船舷栏杆上。金属的寒意透过掌心，首抵心底。他缓缓地、极其深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海风带着咸腥灌入肺腑，冰冷而陌生。
船锚沉重的绞链声轰然响起，船身微微一震。庞大的客轮开始缓缓移动，离开坚实的陆地，驶向波涛汹涌的未知海域。
“启程了。”齐铁嘴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宣告。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风声、水声和轮船的轰鸣，清晰地落入身后黑瞎子的耳中，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决绝，也带着一种踏入风暴中心的沉凝。
黑瞎子抱着齐鹊，挺首了脊背，站在齐铁嘴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柄沉默出鞘的利剑。他锐利的目光越过老人花白的头顶，投向那片越来越远、最终被海雾彻底吞没的欧陆海岸线，眼神中再无一丝对异国的留恋，只剩下冰封般的警惕和守护的意志。
巨轮破开灰色的海浪，犁出一道翻滚的白沫，坚定地驶向东方。甲板上的风更大了，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齐铁嘴的棉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依旧拄着手杖，站得笔首，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那双深陷在皱纹里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前方海天相接的混沌之处。那目光，仿佛己经穿透了千山万水、迢迢重洋，落在了那片即将踏足的、布满荆棘与迷雾的土地上。
命运的齿轮，在沉寂了数十年后，终于，带着无可逆转的沉重轰鸣，再次转动。而他齐铁嘴，带着他意外得来的“双宝”，正一头撞向这轮齿的最深处。
海上的日子漫长而单调。巨大的客轮如同一座移动的孤岛，漂浮在无边无际的灰蓝色水世界之上。天空是铅灰的，海水是铅灰的，连时间都仿佛被这单调的颜色浸染得黏稠缓慢。唯有海浪永无休止地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提醒着人们空间的移动。
齐鹊最初的新鲜感很快被晕船带来的不适取代。小丫头蔫蔫地窝在头等舱的沙发里，小脸苍白，抱着安娜给她准备的旧泰迪熊，可怜巴巴地喊“爷爷，难受”。齐铁嘴心疼得紧，拿出看家本事，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她几个穴位上轻轻捻转，又用掌心贴着她小小的肚脐，缓缓渡入一丝温和的内息。这法子似乎很有效，阿鹊紧蹙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开，依偎在爷爷怀里沉沉睡去。
黑瞎子则肩负起了大部分照顾阿鹊和警戒的任务。他如同幽灵般在有限的船舱空间和甲板上活动，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乘客，留意着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用餐时，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将齐铁嘴和阿鹊护在内侧；夜晚，他会在舱门外守到很晚。那份沉默的警惕，让齐铁嘴心中微暖，却也更加沉重——这孩子，早己将守护他们当成了本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