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在这混乱的人潮中为齐铁嘴和阿鹊开辟出一条通路。他一手稳稳地抱着阿鹊(小丫头此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显然被这巨大的喧嚣吓到了),一手虚扶着齐铁嘴的手臂,脚步沉稳而迅捷地穿过汹涌的人流,精准地找到了前往长沙的列车站台。
绿皮火车像一条钢铁长龙,静静地卧在铁轨上。车身上布满了长途跋涉留下的煤灰和泥点。乘客如同潮水般涌向各个车厢门,扛着大包小裹,挤挤攘攘。站台上送行的人群呼喊着,哭泣着,挥舞着手臂。
“师父,这边。”黑瞎子引着齐铁嘴,走向一节相对人少些的车厢。出示车票后,列车员拉开沉重的车门。
就在齐铁嘴准备踏上踏板的那一刻,一股极其阴冷、极其粘稠的恶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毫无预兆地从背后的人群深处猛地蹿起,瞬间攫住了他的感官!那恶意并非针对他,更像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极其不适的、冰冷滑腻的“场”!齐铁嘴的脚步猛地顿住,背脊瞬间绷首!卜算者的灵觉疯狂示警!
他霍然回头!浑浊的老眼锐利如刀,穿透层层叠叠的、攒动的人头,扫向那股恶意袭来的方向!
站台喧嚣依旧。送别的哭泣,重逢的欢笑,小贩的叫卖,蒸汽的嘶鸣……一切如常。攒动的人头如同起伏的黑色潮水,无数张或焦急、或喜悦、或麻木的面孔在眼前晃动。那丝阴冷的恶意来得快,去得更快,如同滴入大海的墨汁,瞬间消融在鼎沸的人声里,再也捕捉不到一丝痕迹。
是错觉?还是……“它”的触角,己经敏锐至此?
“爷爷?”阿鹊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声唤道。
黑瞎子立刻警觉地侧身,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了齐铁嘴的后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齐铁嘴刚才望去的方向,低声问:“师父?”
齐铁嘴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封的寒意。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静:“没事。风大。” 他不再停留,拄着手杖,一步踏上了列车的踏板。
车厢内充斥着烟草、汗味和廉价香水混合的浑浊气息。他们找到自己的包厢。黑瞎子将行李安置好,又仔细检查了门锁和窗户。齐鹊坐在铺位上,抱着她的泰迪熊,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安,好奇地打量着这狭小的、移动的空间。
齐铁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站台上送行的人群还在挥舞着手臂,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绿皮火车发出沉重的、仿佛不堪重负的喘息,缓缓开动了。窗外的景物开始倒退,上海北站那巨大的穹顶渐渐远去,最终被甩在身后。
车轮碾过铁轨的接缝,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哐当、哐当”声。这声音,如同命运的鼓点,敲在齐铁嘴的心上。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由江南水乡的稻田和灰蒙蒙的村落组成的景致,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一切,落在了更遥远、也更沉重的所在。
长沙,近了。
那封密信里的“谢雨辰”,星图上不祥的异动,站台上那转瞬即逝却冰冷刺骨的恶意……还有怀中这天赋异禀却懵懂无知的阿鹊,身边这沉稳可靠却注定要卷入风暴的黑瞎子……
他缓缓闭上眼。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如同惊雷,一声声,撞击着他沉寂了数十年的心防。命运的齿轮,带着沉重的、无可阻挡的轰鸣,正将他推向风暴的最中心。这一次,他己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