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二月红棺椁入土，黄土掩埋了风华绝代，也暂时压下了灵堂上那场贪婪的风暴。红家的产业，如同被强行分割的巨大蛋糕，在众人灼热而忌惮的目光中，分别落入了齐鹊与谢雨辰的名下。尘埃落定，九门中人各怀心思散去，留下太平街齐府与谢府两座深宅，在长沙城初春的料峭寒风中，无声地绷紧了弦。
齐鹊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某种轨道。清晨，天光未透，后院梅花桩上的身影便己开始晃动。汗水浸湿了练功服，紧贴在她开始抽条的背脊上。十一岁的少女，眉眼间的稚气褪去大半，那份被“流云手”和玄门根基锤炼出的沉静愈发内敛。齐铁嘴的训导依旧冷厉如冰锥，每一个动作的偏差都逃不过他那双浑浊却洞若观火的眼。只是，当齐鹊因力竭而身形微晃时，老人眼底深处那丝几不可察的痛惜，会比以往更浓重一分。他知道，孙女肩上那份来自红爷爷的托付，重逾千钧。
“气沉丹田，不是泄气！意守中宫，如磐石镇海！你这‘流云手’的根基，若浮在表面，遇强则溃！”齐铁嘴的声音穿透薄雾，带着金石之音。
齐鹊咬紧下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股微弱却坚韧的气流强行压下，沉入脚底涌泉，牢牢吸附在碗口粗的木桩之上。桩身纹丝不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她却连眨眼都吝啬。
墨玉伏在廊下阴影里，油亮的黑毛在晨光中泛着幽光，耳朵机警地转动着，捕捉着庭院内外最细微的声响。它不再是那个只知玩耍的小狗，而是齐鹊最忠诚的影子护卫。
下午，红府的练功苑依旧会响起脚步声。只是，苑中再不见那抹月白长衫的飘逸身影。二月红的位置，如今由他生前最信任的武生师父代授。武生师父功夫扎实，教得也认真，一招一式力求还原红家精髓。然而，那举手投足间的韵味，那深入骨髓的梨园风华，终究是随着故人一同逝去了。
齐鹊练得更加刻苦。她知道，红爷爷留下的不仅仅是产业，更是这份传承。她将那份刻骨的思念与悲伤，尽数化入每一次腾挪闪转之中。身法愈发灵动，带着“蝶影穿花”的精髓，却又隐隐透出“流云手”特有的圆融与沉凝。有时练到精疲力竭，她会靠在冰冷的兵器架上，望着空荡荡的主位，鼻尖发酸。这时，墨玉会无声地靠近，用温热的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腿。
红府产业的交接，远比想象中繁琐复杂。账册堆积如山，契约文书浩如烟海，各处管事心思各异。齐铁嘴并未让齐鹊立刻接手具体事务。他只是将齐鹊带在身边，让她旁观忠叔和几位老伙计如何清点、如何核对、如何与那些眼神闪烁的管事周旋。老人极少开口指点，只是偶尔在关键处，枯瘦的手指在账册某个数字上轻轻一点，或者目光如电地扫过某个言辞不实的管事。齐鹊便心领神会，默默将那些细节刻入脑海。她开始明白，守住这份产业，需要的不仅是功夫，更是人心、是算计、是洞悉秋毫的眼力，甚至……是杀伐决断的狠心。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