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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份沉重的压力，则如山峦般压在谢雨辰那尚未完全长开的肩膀上。
谢府，这座深宅大院，在二月红逝去后，仿佛失去了最后一道无形的镇山符。那些在谢雨辰血腥清洗下暂时蛰伏的毒蛇鼠蚁，嗅到了“幼主可欺”的气息，开始疯狂地反扑。
谢雨辰的书房，烛火常常彻夜不熄。堆积如山的账册几乎将他小小的身影淹没。他的手指因长时间翻阅纸张而磨出薄茧，指关节因用力紧握而泛白。账目上的亏空、货品的不翼而飞、莫名其妙的高额支出……各种明目张胆的贪墨和漏洞如同毒疮般暴露出来。每一笔，都像在嘲笑他这个年幼当家的无能。
“当家的，城南绸缎庄这个月的进项，比上月少了三成。管事刘全说是雨水多，江浙的货船耽搁了……”一个中年管事垂手立在书案前，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
谢雨辰头也没抬，指尖在账册上划过一行数字，声音冷得像冰：“江浙上月雨水丰沛，河道通畅，并无大碍。刘全上月支取了五百两银子，说是打通关节疏通河道，这笔钱，进了谁的腰包？”
管事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这……这个，小的不知……”
“不知？”谢雨辰终于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潭深水，首首刺入管事的眼底，“那就去查。查不清楚，你和刘全，一起到祠堂，对着祖宗牌位说！”
管事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当家的饶命！小的……小的这就去查！一定查清楚！”
谢雨辰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账册。书房内只剩下管事仓惶告退的脚步声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他端起早己冷掉的浓茶，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丝丝缕缕、几乎要将人逼疯的疲惫。他才十一岁，却要在这狼窝里，与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周旋搏命。
刺杀，更是家常便饭。毒药下在茶点里，冷箭射向夜归的轿子，伪装成仆役的杀手在深夜潜入……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小黑成了他最可靠的预警和护卫，无数次在千钧一发之际示警、扑咬，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攻击。谢雨辰的身上，也早己添了数道新伤。他处理伤口的手法越来越熟练，眼神也越来越冷。
只有偶尔，在极度疲惫的深夜，或者在某个短暂的、没有刺杀和账目困扰的间隙，他会踏着月色，悄然来到太平街齐府。
通常不会走正门。他会寻一处僻静的院墙，身影如狸猫般轻巧翻入。墨玉会第一时间察觉，发出低低的呜咽示警，随即认出是谢雨辰，便摇着尾巴凑上去。谢雨辰总会带些东西——有时是城南新出的、裹着厚厚糖霜的蜜饯果子，有时是巧手匠人做的、会翻跟头的机关木偶，有时只是一包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桂花糕。
他很少惊动齐铁嘴，只是将东西放在齐鹊厢房的窗台上，或者交给守夜的赵妈。有时，若齐鹊还未睡下，在院中对着月光温习功课或练习心法，他会远远地站在廊下的阴影里，静静地看上一会儿。看她专注的侧脸，看她因用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她偶尔抬头望月时，眼中那纯净的、未被这污浊世界侵染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