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豪终于有些懂了课本里说的 "君王不早朝"。
比起趴在课桌上啃二次函数,此刻网吧包厢里的光景显然更合心意 —— 小丽递来的哈密瓜块还沾着冰渣,小雅揉肩的手指正好按在酸麻的穴位上,连空气里都飘着薯片和可乐的甜腻气,比教室飘着的粉笔灰好闻多了。
昨晚上要不是故意往沙发里缩了缩,小丽怕是真要整个人贴过来。
张伟豪把指虎扔进了抽屉里。周六周海涛硬拽着自己打了一通宵游戏,半夜上卫生间时这玩意儿从裤兜滑出来掉在沙发上,周海涛捡起来掂量半天吞吞吐吐道:"老五那怂货最近躲得影儿都不见,怕是让上次的事儿吓破胆了。"
张伟豪还真是害怕半夜挨黑砖的,尤其是这会家里一副欣欣向荣之际,那种勃勃生机,不对,这话可不兴说。
老妈的地产公司正忙着东站地块的事儿,王燕昨天在电话里说设计院出了初步方案,李工正在研究。
老爹在蒙省矿上盯着车队一车一车的拉煤,连林小巧都忙着练习跳舞没空找自己辅导作业了 —— 整个世界都在往前奔跑,偏偏自己还得背着书包往学校走。
周海涛最近又住回了矿上,替老村长和张伟豪联系着地勘队伍的进场。
皮卡车轮碾过坑洼土路时,魏斌盯着挡风玻璃上的煤尘皱眉。副驾驶的年轻勘测员又念叨起来:"魏队,黑虎山的人真让咱们做地勘?我可听说外村人动块石头都得脱层皮。"
"先过去看看。" 魏斌敲了敲车载电台,"让后面装钻机的卡车在村口等着,没我电话别进来。"
他摸着工装裤口袋里的勘测委托书,张国庆差人送过来的,私活委托写得潦草,却夹着几沓现金,足够让他们从几百里外的矿区偷偷拉来设备。
皮卡停在村口约定的地点时,周海涛的摩托车正突突突冒着黑烟。
魏斌推开车门时,车门弹簧发出吱呀声响,混合着摩托车引擎的突突声,在空旷的土路上显得格外刺耳。
"魏队长吧?辛苦了。" 周海涛伸出手客气道。
身后的老村长跨在摩托后座,烟锅在裤腰上磕了磕,黑黢黢的烟丝掉在车链条上。
"不辛苦,咱去哪?" 魏斌和周海涛握了下手后,掸了掸肩头的浮土,目光扫过坑洼不平的路面 。
"跟上我的摩托,我带村长领路。"
皮卡车跟着摩托颠簸了近一个钟头,减震器在连续的坑洼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摩托车终于在一处土坡下停稳时。魏斌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裹挟着黄土的风扑面而来,细沙钻进睫毛缝,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塘土在脚底下簌簌滑动,踩上去像踩在晒干的河床上,鞋底立刻沾了层黏腻的土浆。
"就这山窝窝?" 魏斌望着眼前犬牙交错的丘壑,页岩断层泛着青灰色的光。
魏斌跳下车,靴底蹭开表层浮土,露出青灰色的页岩夹层。多年经验让他心里一震:这风化程度、这丘陵走势,底下八成藏着富煤层。
魏斌递过两条硬中华,柴油味混着尘土钻进鼻腔:"村长,我们的设备还在外面,打井可能要一周时间不耽误乡亲们吧?"
他故意把 "耽误" 二字咬得很重,这几台设备要是被村民扣下,私活变麻烦可划不来。
"炸平了都没人管。" 老村长把烟塞夹在胳膊下,指甲抠着烟盒上的天安门图案。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们现在就先在这安营扎寨了,打井用水的话您看方便......”
“我让我儿子给你们用三轮车拉,要多少拉多少。”
年轻的勘测员指着土坡西侧:"魏队你看,那片岩层颜色不一样。" 夕阳把页岩照成铁锈色,魏斌蹲下身抠下块石头,指尖立刻沾了层黑沫。
他想起张国庆在电话里说的 "穷山恶水怎么了,万一出精煤呢",现在看来这话不假。
勘测队员们在暮色里支起帐篷时,老村长的儿子骑着三轮车来了。
车斗里的水桶晃荡着,在土地上拖出湿痕。
"魏队,钻机什么时候拉进来?" 周海涛蹲在篝火旁卷烟,看着一群人熟练的搭好帐篷,自己可不想大晚上在这地方呆着。
魏斌摸出手机给卡车司机打电话,信号在山坳里断断续续。他抬头望向星空,煤尘在月光下像细碎的钻石,突然觉得这趟私活冒的险,或许能让自己提前退休,去儿子念叨的海边城市买套房。
老村长的烟锅在石头上磕出闷响时,魏斌正用手电筒照着定眼的地方。方言声混着发动机的嗡鸣传过来:"公司都批了,上头凭啥卡着?三百多户老少爷们的生计......"
周海涛的回应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魏斌只听清 "打点好了" 几个字。
皮卡车灯在土路上照出条光带,队员们正卸着卡车上的钻机零件。
发电机终于噗嗤冒起蓝烟,几盏黄灯在夜空亮起,把页岩照成泛油的黑陶。
"这是从哪个土堆滚回来的?" 周海涛回家洗脸时,他娘拿毛巾抽着他后腰。搪瓷盆里的水很快变黑,漂着细碎的煤渣。
他想起帐篷里煮的挂面,魏斌从背包里掏出的辣椒酱拌进去,感觉比饭馆里的红烧肉还香。
张伟豪看着周海涛用宽皮筋把纸盒饭绑在摩托后座,突然觉得这场景不就是后世里送外卖的吗。
"涛哥该戴个黄头盔,上面粘个小风车。" 他指着对方沾满尘土的头发,"黄土配黄盔,骑车时风车呼啦啦转,多帅。"
"去你的,我还装个大风车,吱扭扭的吹呢。" 周海涛拧动油门,摩托车在土路上颠出黑烟。
他不懂张伟豪的恶趣味,只想着黑虎山上魏斌说的地勘时遇到的怪事。
说什么勘测队是半个算命先生,说自己面相好有福气,听的周海涛心里舒服的。
就是说到一次在做勘探时钻孔打出半截腐朽的棺木,勘探队吓得停工半天,周海涛听着他们讲时还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钻机的轰鸣还在耳边响,那些 "岩心采取率"" 钻孔弯曲度 " 的词儿他记不住,就觉得钻头戳进地里的样子,自己很眼熟,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钻井的啊。
林小巧家的盒饭还温着,青椒炒肉的油香从纸盒子缝里冒出来。
想起魏斌给他看的岩心样本 —— 黑亮的煤块里嵌着贝壳化石,"这地方以前是大海。"
这些人怕是读书读傻了,光秃秃的山和海他周海涛还是分的清的。
摩托车开进黑虎山坳时,发电机的嗡鸣震得人耳膜发疼。魏斌蹲在钻机旁记数据,工装裤膝盖处磨出破洞。
"周总来了?" 他抬头时,安全帽灯带在脸上划下汗痕,
"今天钻到煤层了,灰分低得很。" 周海涛把盒饭递过去,看着钻头带出的煤粉簌簌落在帐篷前,突然觉得这土地还是厉害,种了庄稼产粮食,挖出煤来把钱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