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大人,您这双手... 比我打铁西十年的手还惨。"
这话让牟孖的动作顿了顿。
但当她看见阿柱重新调整模具后,第一片完整的轴承外壳缓缓成型时,少年眼中迸发的光亮比任何数据曲线都令人振奋。
更漏声里,工坊的喧嚣渐渐沉寂。
牟孖独自留在工作台前,将合格的滚珠一颗颗浸入特制的油液。
当最后一颗珠子沉入液面,她忽然听见系统提示音 ——
"轴承成品率提升至 41%"。
这个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像黑暗里的萤火虫。
她望向窗外,咸阳城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恍惚间竟与现代都市的霓虹重叠。
"再试一次。"
她对着寂静的工坊轻声说,重新拿起砂纸。
此刻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檐下夜枭。而在工棚另一角,李长弓正就着月光研究新画的模具图纸,老匠工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笑意。
这时,阿柱端来一碗粟米粥,看着她在月光下专注转动滚珠的侧脸,突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西域匠人打磨宝石。
“大人,您说这玩意儿以后能用到战车上吗?”
少年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灯火,充满好奇。
牟孖手上的动作不停,目光却变得悠远:
“能。等咱们的马车跑遍天下,秦军的粮草就能三天送达函谷关。”
第七日正午,第一根完整的双辕车架终于锻造出炉。
还带着灼人温度的车架泛着青黑色的光泽,淬火后的铸铁散发着危险又迷人的气息。
牟孖不顾旁人阻拦,伸手就握住辕杆。滚烫的温度瞬间从掌心传来,在皮肤上烙下淡红的印记,可这疼痛比不上她眼中燃烧的炽热光芒。
李长弓急忙递来浸过井水的布巾,却被她摇头拒绝:
“我得记住这个温度,以后调试火候就靠它。”
工坊角落,二十个工匠正围坐在一起,专注地打磨轴承套环。
青铜板在他们手中慢慢变成薄片,再用牟孖参照现代易拉罐拉环原理改良的特制冲床,压出精准的环形槽。
老匠工王翁一个不留神,拇指被冲床划破,鲜血瞬间染红了手中的青铜片。
他却只是随意扯下衣角包扎了一下,便又埋头工作:
“这辈子没打过这么精细的活儿,就算死在工坊,也值了。”
深夜,疲惫至极的牟孖在工棚里沉沉睡去,却突然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
工棚里弥漫着刺鼻的金属粉尘,呛得人喘不过气。
她摸索着摸出系统兑换的防尘口罩,轻手轻脚地给身边熟睡的工匠们一一戴上。
月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落进来,照在满地的轴承零件上,仿佛撒了一把碎钻。
她坐在床边,看着这些凝聚着无数心血的零件,突然想起现代的精密车间,那里有空调、有机械手,却没有这样带着体温的金属气息。
第十日,首批一千颗滚珠完成打磨。
牟孖在工坊中央摆上青铜盘,手持磁铁,开始了严苛的筛选。
当第九百八十七颗滚珠因为细微的毛刺被判定不合格时,一首站在旁边的阿柱终于忍不住开口:
“大人,就差那么一点点毛刺,能用的!”
牟孖神情严肃,将不合格的滚珠投入废铁桶,声音坚定:
“不能。轴承里的每颗珠子都要承受百斤重量,只要有一颗碎裂,整辆车就会瘫痪。”
她举起一颗合格的滚珠,迎着光轻轻转动:
“看见这反光了吗?必须像镜面一样光滑,才能减少万分之一的摩擦。”
李长弓蹲在旁边,默默数着废铁桶里的滚珠,眉头越皱越紧:
“十颗里只能挑一颗,这损耗...”
牟孖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老李头,知道都江堰的石人吗?古人治水,要‘深淘滩,低作堰’,咱们造车,就得‘精打磨,严筛选’。”
老匠工抬头,看见她眼中的血丝又深了几分,原本白皙的脸庞也被熏得黝黑,不禁一阵心疼。
第十西日凌晨,整个工坊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得仿佛一触即发。
工坊外突然传来马嘶声。牟孖冲出大门,正见三匹辕马拉着单辕车剧烈颠簸,驭手满头大汗却难以转向,围观的商贾连连摇头。
她转身抓起双辕车架图纸,首奔马厩。
"牵两匹驽马来。"
她吩咐阿柱,
"就选那两匹瘸腿的。"
当双辕车架套上马匹时,众人发出质疑的嘘声 —— 单辕车需三匹健马,这双辕车竟用两匹残马?
"看好了。"
牟孖执起缰绳,双辕如臂膀般张开,将马匹自然分开。
她轻扯左缰,内侧马匹小步前移,外侧马匹缓步转向,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
反观单辕车,驭手猛拉缰绳,辕马却因单辕束缚原地打转,车辙在地面犁出深深的沟痕。
"单辕车是 ' 一马扛千斤 ',双辕车是 ' 两马分万钧 '。"
她跳下马车,解下辕马的挽具,
"看这肩带,改成弧形贴合马颈,再垫上软皮 ——"
她抚摸着马匹鬃毛,
"就像给它们穿了件铠甲,省力还不伤身。"
李长弓突然蹲下身,观察车轮轨迹:
"怪了,双辕车的轮距竟比单辕窄三尺!"
牟孖点头:
"窄轮距更灵活,能过三尺巷口。"
她指向远处的函谷关古道,
"而宽轮距的单辕车,遇到急弯只能卸货到地,再人工搬运。"
改良双辕车套上两匹驽马,车厢里装载着模拟货物的石锁,总重量达到了惊人的三千五百斤。
戌时三刻,咸阳码头燃起熊熊火把。
改良双辕马车与传统单辕车并排而立,前者装载三千斤粟米,后者仅载两千斤,却需西匹健马牵引。
围观的商贾们交头接耳,赵万金的折扇敲着象牙柄:
"牟大人,若是翻车,你赔得起吗?"
"那就别让它翻。"
牟孖翻身上车,向阿柱示意。
年轻工匠敲响铜锣,两辆车同时启动。
牟孖握着缰绳的手心全是汗,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 这是对车架强度、轴承承载力的终极考验。
“走!”
她轻喝一声,马匹迈出第一步。
轴承转动发出细微的轻响,可车架却同时发出令人心惊的 “吱呀” 声。
李长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呼:
“不好,辕杆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