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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皱巴巴、火柴盒大小、沾着油腻和灰尘的脏污纸团，像一颗被遗弃的罪恶种子，无声地滚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距离我蜷缩的脚尖，不足半尺。
灰扑扑的颜色，边缘浸润着一种熟悉的、深沉的油污感，如同陈年油纸反复包裹浸透留下的烙印。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在客厅这片狼藉的混乱中，毫不起眼，却又像一枚散发着致命辐射的毒核。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紧，连带着后腰那处沉寂的旧疤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呼吸瞬间变得极其缓慢而绵长，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碴般的冷意。
没人注意它。
小刘正全神贯注地将陈大强那只沾着油污印记的袖口固定住，用镊子小心刮下更多样本装入物证袋。李警官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准备下达下一步指令。张桂兰的哭嚎控诉还在继续，声音尖利刺耳，如同背景噪音。陈婷捂着脸抽泣。瘫跪在碎片堆里的陈锋，眼神空洞怨毒，像被抽干了魂。
只有我。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钉在那枚纸团上。它皱巴巴的表面，在客厅刺目的灯光下，隐约透出里面包裹着某种……硬质的、有棱角的东西的轮廓？
是钱吗？我那点可怜巴巴、被偷走的积蓄？还是……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巨大危机感和一丝扭曲希望的预感，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来！它绝不能落在警察手里！至少现在不能！但更不能被陈家任何人，尤其是陈大强这个老贼重新拿回去！
必须拿到它！
就在李警官准备开口，将注意力转向我和陈锋伤情的瞬间——
我像是被张桂兰愈发凄厉的哭嚎声惊吓到极点，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受惊幼兽般的呜咽！护在身前的双臂下意识地收紧，身体因为恐惧而本能地向后缩！
就是这个极其自然的、出于“极度惊吓”的退缩动作！
我的左脚，那只穿着洗得发白、沾满灰尘布鞋的脚，在向后缩回的刹那，脚尖极其“不小心”地、轻轻碰触到了那个滚落脚边的油腻纸团！
动作轻微得如同羽毛拂过，带着一种纯粹的、被惊吓后的慌乱感。
纸团被脚尖的力量带动，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从原本靠近陈大强墙角的方向，滚进了我因蜷缩而微微敞开的双腿之间！被我的身体和散落的裤腿布料，严严实实地遮挡在了下方！
整个动作快如电光火石，发生在李警官目光转向的间隙，完美地融入了我“惊吓退缩”的本能反应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呜……”我发出压抑的痛哼，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刚才那一下“碰触”加剧了我的恐惧和伤痛。双腿下意识地并拢，膝盖微微蜷起，将那个滚进来的纸团牢牢地夹在了大腿内侧和小腹之间的隐秘角落！
粗糙的纸团隔着薄薄的布料抵着皮肤，带着油污的冰凉触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气息。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个硬质、有棱角的轮廓！心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但脸上依旧是那副苍白惊恐、泪痕未干、承受着巨大痛苦和惊吓的模样。
“救护车马上到！”李警官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蜷缩的身体，“地上这位女同志，还有那个男的（指陈锋），你们俩伤得不轻，等救护车来了先处理伤口。其他人，”他目光转向被小刘控制住的陈大强、瘫在地上的张桂兰、和蹲在一边的陈婷，“全部带回所里！分开做笔录！”
“警察同志！我不去！我不去派出所！”张桂兰一听要带走陈大强，立刻又尖声哭喊起来，枯瘦的手指指向陈大强，“他……他有问题！他袖口那油……肯定有鬼！你们好好查他！肯定是他偷了家里的钱！说不定……说不定他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把他抓起来！好好审！”她声音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急于撇清关系的狠毒。
“闭嘴！”李警官厉声呵斥，“到了所里自然会说清楚！带走！”
小刘立刻将还在筛糠般抖动的陈大强往外拖。陈大强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扫过张桂兰怨毒的脸，扫过陈锋空洞怨毒的眼神，最后，在即将被拖出客厅门的瞬间，他那双老眼，如同濒死的鱼，猛地转向了蜷缩在地上的我！
那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巨大的恐惧、深刻的怨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彻底背叛后的绝望？仿佛在无声地嘶吼：是你！都是你！
他的目光，似乎还试图穿透我蜷缩的身体，去寻找那个从他裤袋破口掉出、又被我“无意”碰走、现在不知所踪的油腻纸团！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小刘毫不留情地拖出了门，消失在过道里。只有他那绝望的、如同被拖向屠宰场的呜咽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短暂回荡。
“我不去！我不去！”陈婷看到父亲被拖走，也惊恐地尖叫起来，想要扑过去，却被李警官严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妈……妈……”她无助地看向张桂兰。
张桂兰此刻哪里顾得上她，她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在对着门口的方向嘶喊：“警察同志！好好审那个老东西！他肯定藏了脏钱！肯定没干好事！审死他！”
李警官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混乱的家庭关系感到极度厌烦，他不再理会张桂兰的嚎叫，目光转向我和陈锋：“你们两个，还能不能动？救护车就在楼下，自己下去还是等担架？”
“我……我能动……”我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挣扎着，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撑着冰冷的水泥地，试图站起来。动作间，双腿更加用力地了那个藏在腿间的纸团。膝盖的剧痛让我动作迟缓，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摇摇晃晃，最终还是在小刘上前一步准备搀扶时，才勉强站稳。
“我……我没事……”蜷缩在地上的陈锋也挣扎着，用那只没怎么受伤的左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不敢看警察，也不敢看任何人，膝盖和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每动一下都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就自己下去！小刘，你看着点！”李警官不再废话，示意小刘带着我和陈锋下楼。他自己则留下，指挥后续赶来的警察保护现场，并处理张桂兰和陈婷。
小刘拿着执法记录仪，示意我和陈锋跟上。陈锋步履蹒跚地走在前面，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发出压抑的痛哼。我“虚弱”地跟在他后面，脚步踉跄，右手下意识地护在小腹的位置，实则是隔着薄薄的布料，死死按住了那个藏在腿间、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油腻纸团！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内侧那几道被陈锋指甲划破的血痕在昏暗的过道灯光下格外刺眼。
小刘的执法记录仪镜头，如同一个无声的审判者，忠实地记录着我们狼狈下楼的背影。
狭窄的楼梯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陈年灰尘的气息。脚步声在空洞的楼道里回响。陈锋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像破败的风箱。
就在我们即将走到一楼出口时，走在前面的陈锋，因为膝盖剧痛，脚下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差点栽倒！他下意识地用那只受伤的右手去撑旁边的墙壁！
“呃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伤口狠狠蹭在粗糙冰冷的水泥墙面上！血污和墙灰瞬间混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脚步一顿，身体似乎也因惊吓而微微晃了一下，护在小腹的右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那个被我体温焐热、藏在腿间褶皱布料里的油腻纸团，因为双腿动作的松懈和陈锋惨叫声带来的短暂分神，再加上重力的作用，竟然极其“意外”地——
从我的裤腿边缘滑脱了出来！
皱巴巴的、沾满油污和灰尘的纸团，无声地掉落在楼梯拐角处、一级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
它没有散开，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弃的秘密。
“啊！”我像是被这突然的掉落惊到，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去捡！
“别动！”身后，小刘的警告声立刻响起！执法记录仪的镜头瞬间聚焦在我身上，也扫过地上那个突然掉落的纸团！“站好！不准乱动东西！”
他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惊恐和不知所措。我的目光“无助”地看向小刘冰冷的镜头，又“慌乱”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纸团。
前面的陈锋也被小刘的呵斥惊得停下脚步，忍着剧痛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地上那个油腻的纸团时，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的疑惑，随即，那空洞怨毒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惊疑、贪婪和某种不祥预感的复杂光芒！
“这……这是什么？”他嘶哑着嗓子问，声音因为疼痛而变形。
小刘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执法记录仪牢牢地锁定着地上的纸团和我惊恐的反应。他上前一步，依旧保持着警惕的距离，用带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油腻的纸团。
然后，在执法记录仪清晰的镜头下，在陈锋惊疑贪婪的目光中，在我“惊恐无助”的注视下——
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剥开了那层皱巴巴、浸满油污的纸！
一层，又一层……
当最后一层油腻的纸被揭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小刘镊子尖端夹着的，不是钱。
而是一张被折叠成小块、边缘己经发黄发脆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灿烂的笑脸，肩并着肩，背景似乎是一个开满野花的小山坡。
其中一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笑容明媚张扬，像夏日最炽烈的阳光——是苏晴！
而紧挨着她、笑容腼腆温柔、眼神清澈如水的另一个女孩……
赫然是——
五年前的林晚！
那张脸，那眉眼，除了没有后来经历磨难的沧桑和刻意的“林薇”式温顺，几乎与此刻站在楼梯上、脸色煞白的我，有八九分的相似！
照片的边缘，靠近苏晴肩膀的位置，似乎沾染了一小片深褐色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污渍……
小刘看着照片，眉头瞬间拧紧！作为警察，他瞬间察觉到了这照片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信息！尤其是照片上那个与眼前“林薇”极其相似的女孩！
而陈锋，他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清照片上那个笑容腼腆的女孩、那个与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女人有着惊人相似度的女孩时，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我的脸！
楼梯间里，死寂无声。
只有执法记录仪镜头冰冷的光，无声地记录着陈锋脸上那瞬间掠过的、如同见了鬼般的巨大惊骇！记录着我那煞白脸上极力维持的“惊恐”面具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嘲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