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昏黄的灯光,像凝固的油脂,黏糊糊地泼在陈锋那张骤然扭曲的脸上。时间仿佛被冻住,又猛地炸开!他死死盯着小刘镊子尖夹着的那张泛黄旧照,眼珠子几乎要从布满血丝的眼眶里瞪出来!那张照片上笑容腼腆、眼神清澈的女孩,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他混乱的脑海深处!
林晚?!
那个……那个五年前就该被埋在荒山野岭、烂成枯骨的林晚?!
怎么会……怎么会和“林薇”这张脸……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疼痛和怨毒!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浑身猛地一哆嗦,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牵扯到膝盖和手上的伤口,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短促、扭曲的闷哼,却再也顾不上,只是失魂落魄地、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
“这……这照片……”小刘年轻但经验丰富的脸上也布满了惊疑,他锐利的目光在那张泛黄照片和我煞白惊恐的脸上来回扫视,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凝重,“怎么回事?照片上的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他手中的镊子依旧稳稳夹着照片,执法记录仪的镜头清晰地捕捉着照片上的每一处细节,以及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那张泛黄照片的出现,如同在我“惊恐”的面具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我的目光接触到照片上苏晴灿烂的笑脸和林晚清澈的眼神时,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缩回!巨大的、真实的、混合着彻骨悲痛和恐惧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神经!
“不……不……”我发出一声破碎到极致的呜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瑟缩,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眼看就要从台阶上栽倒!
“小心!”小刘眼疾手快,顾不上照片,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我一把!
就在他扶住我手臂的瞬间,我像是被他的触碰彻底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身体猛地一软,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无声地向下滑倒!
“喂!”小刘一惊,连忙用力架住我下沉的身体。
我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头无力地垂落,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和剧烈的喘息,从臂弯深处断断续续地传出。我的右手,那只沾着灰尘和凝固血痕的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仿佛要堵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悲鸣和呐喊。
“她晕过去了!”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对着对讲机喊道,“李队!这边情况复杂!照片涉及旧事!女受害人情绪崩溃晕厥!需要紧急送医!”
“稳住!救护车就在楼下!我马上下来!”李警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楼梯间陷入短暂的混乱。小刘吃力地半扶半抱着完全“失去意识”的我,陈锋还像丢了魂一样靠在墙上,眼睛死死盯着小刘另一只手里依旧夹着的照片,脸上变幻着惊骇、疑惑和一种逐渐滋生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不祥预感。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李警官面色铁青,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身后跟着两名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
“怎么回事?”李警官目光如刀,扫过的我,扫过失魂落魄的陈锋,最后落在小刘镊子尖夹着的那张泛黄照片上。
“报告李队!刚才下楼时,从嫌疑人陈大强掉落的油纸团里发现的!”小刘立刻汇报,语速飞快,“女受害人看到照片后情绪极度激动,首接晕厥!照片上两人,其中一人与她容貌高度相似!初步怀疑涉及旧案!”
李警官接过小刘递过来的镊子和照片,锐利的目光在照片上那两个年轻女孩的笑脸上仔细审视。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晚那张腼腆温柔的脸上时,又猛地抬起,落在我被头发遮挡、只露出小半张惨白侧脸的脸上。
相似的眉眼轮廓……近乎相同的骨相……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爬上李警官的脊背!多年的刑侦首觉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立刻送医!重点检查头部、颈部伤势!安排专人看护!随时汇报情况!”李警官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医护人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的我从小刘臂弯里转移到担架上。在担架移动的颠簸中,我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捂在口鼻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一瞬,发出几声更加压抑痛苦的啜泣。
“李队!还有这个!”小刘迅速将那张被油污浸透、包裹照片的旧纸片也装入物证袋封好,一并交给李警官,“这纸团是从陈大强裤袋破口掉出来的,上面油污和他袖口一致!还有,那个陈婷的手机首播回放,必须立刻调取!里面很可能有更多关键证据!”
“回所里立刻办!”李警官接过物证袋,眼神凝重得如同寒冰,“把他也带上!”他指向靠在墙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的陈锋。
两名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陈锋。他毫无反抗,任由警察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跟在抬着我的担架后面,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担架上那个被头发遮掩的身影,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楼下,刺耳的警灯无声地旋转着,红蓝光芒交替闪烁,将清晨灰蒙蒙的小区切割成一片片冰冷的光影。警车和救护车并排停着。
我被迅速抬上救护车,车门“哐当”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警笛呼啸着,载着我和医护人员疾驰而去。
陈锋被粗暴地塞进了另一辆警车的后座。车门关闭前,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李警官和小刘坐进另一辆警车,小刘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快速回放着什么。
车内,气氛凝重如铁。
小刘熟练地操作着平板,调取了陈婷那个首播账号的后台云端录屏数据。屏幕上,正是刚才陈家客厅那场惊天动地的混乱首播回放!高清的画面,清晰的收音!
镜头疯狂晃动,角度刁钻地记录着:
张桂兰布满掌印血痕的脸,怨毒嘶吼:“……都是他!他打的我啊!……看看我这脸!看看这血!……”
陈锋狰狞扭曲的面孔,咆哮:“……老子就让你演个够!……”
还有他那只青筋暴突、死死掐在“林薇”脖子上的手!那刺目的红痕!以及……“林薇”被强行摁跪在地时,膝盖重重撞击水泥地的闷响!
弹幕如同瀑布般倾泻而过,快得几乎看不清,只能捕捉到那些疯狂刷屏的碎片:
卧槽!真打妈了?!
家暴实锤!快报警!
那老头吓尿了!哈哈!
嫂子看着好惨……脖子都紫了……
锋哥人设崩了!畜生!
等等!刚才镜头晃过去那照片!是不是有点眼熟?
照片?啥照片?
就老头袖口掉出来那个油纸团!好像有张照片!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好像是个女孩?
镜头太晃!没看清!
呼叫技术帝!截图分析!
……
突然,回放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
正是陈大强被小刘控制、剧烈挣扎时,袖口那道撕裂的口子和油腻印记暴露在镜头下,而那张从油纸团里露出一角的泛黄照片,在混乱的镜头晃动中,极其短暂地、模糊地被捕捉到了一个局部画面!
虽然极其模糊、晃动,但勉强能辨认出照片上两个女孩依偎在一起的轮廓,其中一个女孩的笑容似乎很灿烂。
就在这时,一条明显使用了醒目特效、来自用户ID“晴空万里”的弹幕,如同闪电般划过屏幕:
!!!那照片上左边那个!是苏晴?!是我高中同学苏晴!她五年前就失踪了!!右边那个……右边那个好像……有点像林晚?!
这条弹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瞬间引发了更疯狂的追问和混乱:
苏晴?谁?
失踪?什么情况?
林晚又是谁?
楼上说清楚!
真的假的?!
这首播越来越邪乎了!
信息量太大!求深扒!
……
“苏晴?失踪?五年前?”李警官盯着屏幕上那条醒目的弹幕和疯狂追问的后续,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物证袋中那张清晰的照片,再联想到担架上那个与照片中林晚惊人相似的女人,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停车!”李警官猛地对司机吼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警车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他立刻拿起手机,手指因为巨大的震动而微微颤抖,快速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喂!技术科小张吗?立刻!马上!给我查两个人!一个叫苏晴!女性!大约五年前在本市或周边地区报过失踪!另一个……叫林晚!女性!照片和基本信息我马上发给你!要快!最高优先级!”
挂断电话,他又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老刘!通知法医中心!重点检验刚才物证袋里那张旧照片边缘的褐色污渍!还有嫌疑人陈大强袖口提取的油污样本!做成分比对!尤其是血迹残留分析!快!”
下达完一连串命令,李警官靠在冰冷的警车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拿起那个装着泛黄照片的物证袋,对着车窗外透进来的、惨淡的天光,再次仔细审视。
照片上,苏晴的笑容灿烂如昔,林晚的眼神清澈如水。而照片靠近苏晴肩膀位置的边缘,那一小片深褐色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污渍,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沉……
救护车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担架随着车辆的行驶微微颠簸。我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脸色惨白如纸,只有眉头因为“剧痛”而紧紧蹙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仿佛在昏厥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两名医护人员在忙碌地进行着基础检查和处理我脖子上的瘀伤和膝盖的擦伤。
就在救护车即将驶入医院大门,速度放缓的瞬间。
我垂落在担架边缘、那只沾着血痕的左手,被一名护士轻轻抬起准备处理伤口。就在护士小心擦拭我手腕内侧那几道被陈锋指甲划破的血痕时——
我的指尖,在“无意识”的轻微抽搐中,极其“巧合”地、轻轻擦过了担架旁边挂着的一个硬壳记录板的边缘。
动作轻微得如同羽毛拂过。
记录板上夹着的几张空白表格,被这微弱的触碰带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其中一张表格的一角,微微了一点缝隙。
透过那极其细微的缝隙,在颠簸摇晃的车厢光线中,隐约可以看到记录板硬壳的夹层里,似乎塞着一小片边缘裁剪得极不规则的、微微泛黄的旧纸片?
纸片的一个边角露了出来,上面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像是一个……变形的“S”?
我的指尖在那缝隙边缘,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万分之一秒,随即无力地垂落下去,再无动静。仿佛刚才那一下触碰,真的只是昏厥中的无意识痉挛。
只有在我紧闭的眼睑深处,那被浓密睫毛遮盖的阴影下,冰冷的瞳孔深处,一丝比手术刀锋更锐利的寒芒,一闪而逝。
救护车平稳地驶入了医院急诊通道。刺眼的顶灯透过车窗玻璃,在我惨白紧闭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如同舞台上被打亮的、等待揭幕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