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像块湿透的破布摔在水泥地上,狠狠抽碎了客厅里混乱的喧嚣!
陈锋那只带着血丝、组织液和我泪水的左手,裹挟着滔天的暴怒和失控的蛮力,结结实实地搧在了刚挣扎起来、还在哭嚎的张桂兰脸上!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腥风!
张桂兰枯瘦的身体像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被这股巨力带得猛地一个趔趄,脚下不稳,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地侧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客厅里只剩下张桂兰摔倒时沉闷的撞击声,和她喉咙里被强行掐断的哭嚎化作的一声短促、尖锐的抽气声。
陈锋自己似乎也愣住了。他那只刚完成施暴的左手还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手背上蹭破的水泡渗出的液体混着血丝,正顺着指关节往下淌。他脸上那种疯狂的暴戾被一种短暂的、茫然的空白取代,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摔在地上的亲妈。
饭桌上,那部被粥水油污糊得面目全非的手机,屏幕依旧顽强地亮着,前置摄像头透过那片污浊的滤镜,忠实地记录着这惊天动地的家庭剧——儿子掌掴亲妈!首播间里的弹幕,在经历了刚才掐脖摁跪的疯狂后,此刻陷入了另一种更加诡异的、爆炸前的死寂!
……
……
……卧槽?
打……打妈了?
我没看错吧?锋哥……打了他妈?!
666!锋哥真汉子!六亲不认!
楼上傻逼吧?那是他妈!
剧本吧?演过头了?
报警!必须报警!打老婆打妈!畜生!
家务事懂不懂?轮得到外人插嘴?
短暂的死寂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混乱、都要分裂的弹幕海啸!质疑、震惊、叫好、辱骂、喊着报警的……无数信息混杂着礼物特效,将模糊的屏幕彻底淹没!
“呃……”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喉咙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掐伤的颈骨和气管,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因为膝盖和脖颈的剧痛而微微痉挛,像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但低垂的眼睫下,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深潭,冷静地捕捉着这混乱场面中的每一个细节。
“哎……哎哟……我的……我的老天爷啊……”张桂兰侧趴在地上,终于从巨大的冲击和剧痛中缓过一口气,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左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肿发紫的五指掌印,嘴角似乎还被打破了一点皮,渗出一丝血丝。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是刻薄和掌控,而是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被当众羞辱的滔天怒火取代!
“陈锋!!”她猛地抬起头,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向还僵在原地的陈锋,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扭曲变形,尖利得几乎能刺穿耳膜,“你……你敢打你亲妈?!你这个遭天谴的畜生!我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对我?!为了个烂货小娼妇!你打我?!!”
她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和绝望的愤怒,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仿佛我是这一切灾祸的根源!
陈锋被张桂兰这声嘶力竭的控诉猛地惊醒!脸上的茫然被一种更加烦躁、更加暴戾的情绪取代!手掌被烫伤破皮的剧痛、首播失控的巨大耻辱、被当众揭穿暴行的愤怒、还有被亲妈指着鼻子骂“畜生”的难堪……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闭嘴!死老太婆!”他猛地踏前一步,那只沾着血污的左手再次扬起,作势要打!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带上了一丝犹豫和忌惮,那只手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再落下去。他只是对着地上的张桂兰发出更加凶狠的咆哮:“都是你!都是你惯的!生出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指我)!还在这嚎丧!给老子丢人现眼!滚!滚回你屋里去!!”
他不敢再动手,只能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攻击、去驱赶,试图掩盖自己的暴行和失控。
“我丢人现眼?!”张桂兰被他吼得浑身一震,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嚎和控诉,像要把心肺都哭喊出来!她拍打着冰冷的水泥地,“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个外人打你亲妈!我的手……我的腰……我的脸……疼死我了啊……我不活了……这个家没法过了啊……”
她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声音嘶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伤害。那清晰的掌印在她灰黄枯槁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和讽刺。
首播间彻底炸穿了!
亲妈实锤了!真打啊!
锋哥人设崩了?
崩个屁!这种管不好儿子还瞎嚎的老太婆就该打!
畜生!打老人天打雷劈!
剧本!绝对是剧本!太假了!
报警啊!弹幕有没有人报警!
家庭矛盾,警察来了也管不了!
弹幕分裂成无数阵营,疯狂对骂,热度空前。陈锋那部糊满污渍的手机屏幕,因为过热和震动,边缘甚至开始闪烁报警的红光。
就在这片混乱、哭嚎、咆哮和弹幕撕裂的旋涡中心。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因为咳嗽和剧痛而轻微颤抖。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我嘴角极其细微地、冰冷地向上勾起的那一抹弧度。
好。很好。
母子反目。这场戏,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张桂兰的哭嚎控诉,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陈锋最虚弱的自尊心窝。他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那只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巨大的难堪和暴怒让他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困兽,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在摔地哭嚎的张桂兰和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猛地钉在饭桌上那部嗡嗡震动、屏幕滚烫、边缘闪烁红光的手机上!
“妈的!”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只悬在半空的左手猛地收回,狠狠一拳砸在油腻的饭桌边缘!
“哐当!”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再次剧烈摇晃,几个幸存的碗碟叮当作响!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他朝着地上的张桂兰和我,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试图用更大的音量压过一切混乱,“首播!首播还他妈开着呢!家人们都看着!你们想让我彻底死吗?!”
他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猛地浇在了哭嚎的张桂兰头上!
她拍打地面的动作瞬间僵住,凄厉的哭嚎也卡在了喉咙里。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被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恐慌取代!
首播……还开着?!刚才……刚才儿子打她……还有她那些哭骂……都被拍进去了?!
一股寒气瞬间从她尾椎骨窜上头顶!那张布满掌印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灰败和惊恐!她下意识地看向那部还在嗡嗡作响、如同定时炸弹般的手机,又猛地看向陈锋那张因为暴怒和恐慌而扭曲的脸,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手机震动和屏幕过热的细微嗡嗡声,还有角落里,陈大强那几乎被遗忘的、压抑到极致的、浑浊的喘息声。
陈锋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污渍淌进他赤红的眼睛里,刺得他眨了眨眼。他死死盯着那部手机,像是盯着一条随时会反噬的毒蛇。几秒钟后,他猛地扑过去,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动作粗暴地去按手机侧面的关机键!
“滋——!”
手机屏幕在几声剧烈的闪烁后,终于彻底暗了下去。那嗡嗡的震动声和弹幕的喧嚣,也随之戛然而止。
客厅里,最后一点来自外界的噪音消失了。
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陈锋握着那部烫手又冰冷的手机,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扫过一片狼藉的客厅——翻倒的桌椅、泼洒的粥菜、摔在地上哭泣的妈、缩在墙角颤抖的爸、还有……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依旧蜷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我身上。
我依旧保持着那个被掐跪后蜷缩的姿势,头埋得很低,散乱的头发遮住了所有表情,肩膀还在无助地、小幅度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惊吓。唯一暴露在外的,是那只刚才徒劳掰过他手指的左手。
那只手无力地垂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背苍白,靠近手腕内侧的地方,几道被陈锋粗糙指甲划破的、细长的血痕,正缓缓地渗出细密的血珠。
陈锋的目光,如同蒙尘的探照灯,扫过张桂兰脸上那刺目的掌印,扫过地上狼藉的粥菜,最后,停在我蜷缩颤抖的身影上,停在那只无力垂落、渗着血珠的手上。
死寂像一层厚重的油污,糊住了客厅里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几秒钟,或许更久。陈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咕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无力地垂下,手里还攥着那部滚烫又冰冷的“祸根”。他拖着脚步,踉跄地退回到刚才的主位椅子上,重重地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烫伤破皮、沾满污渍的右手。水泡蹭破了,露出底下嫩红的皮肉,混着血丝的组织液正缓缓渗出,黏糊糊地沾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一股迟来的、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一阵阵眩晕,猛地席卷了他。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的暴戾被痛苦取代,额角渗出冷汗。
“锋锋……我的儿啊……”张桂兰趴在地上,脸上的剧痛和惊恐还没消退,但看到儿子痛苦的样子,那点母性的本能还是压过了被掌掴的怨愤和屈辱。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你的手……快……快让妈看看……”她挣扎的动作牵动了刚才撞墙的腰肋,疼得她又是一声闷哼,动作僵在半空。
陈锋根本没理她。他疼得龇牙咧嘴,眼神混乱地在地上扫视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能缓解疼痛的东西。目光扫过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的陈大强,扫过地上那摊狼藉,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你……”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还他妈装死?去……去给老子找药!碘酒……烫伤膏……快点!”
命令的语气依旧凶狠,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虚弱和急躁。
“我……”我像是被他突然的声音惊到,身体猛地一颤,终于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眶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未散的痛苦,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哽咽,“我……我这就去……”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膝盖似乎伤得不轻,尝试了几次,都因剧痛而无力地跌坐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废物!”陈锋烦躁地低骂一声,随即朝角落怒吼,“老东西!死了吗?!滚去拿药箱!在里屋柜子底下!快点!”
被点名的陈大强浑身一哆嗦,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那张布满沟壑、写满麻木和恐惧的脸,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张桂兰,又看了一眼痛苦烦躁的陈锋,最后落在我那张泪痕未干、楚楚可怜的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惊惧,有麻木,有微不可察的一丝……幸灾乐祸?随即又飞快地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他扶着墙壁,脚步拖沓地挪向里屋的方向,像一截腐朽的木头。
“妈……”我看向地上挣扎不起的张桂兰,声音带着哭腔和小心翼翼,“妈……您……您还好吗?我……我扶您起来?”
张桂兰正费力地想撑起上半身,腰肋和脸上的剧痛让她龇牙咧嘴。听到我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里面没有感激,只有刻骨的怨毒和迁怒!仿佛刚才儿子打她那一巴掌,完全是因为我!
“滚!”她尖利地嘶吼,唾沫星子喷溅,“离我远点!扫把星!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滚!!”
她的咒骂声嘶力竭,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我像是被她的凶狠吓到,身体猛地往后一缩,脸上血色褪尽,眼神惊恐无助,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说话。那只受伤的左手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护在身前,手腕内侧那几道渗血的划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陈锋靠在椅子上,闭着眼,额上冷汗涔涔,对张桂兰的咒骂充耳不闻,只是烦躁地低吼:“闭嘴……都他妈闭嘴……疼死老子了……”
陈大强佝偻着背,慢吞吞地从里屋挪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落满灰尘、边角磨损的破旧塑料药箱。他低着头,像捧着什么烫手山芋,脚步拖沓地蹭到陈锋旁边,把药箱轻轻放在油腻的饭桌边缘,没敢看儿子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又立刻缩着脖子退开几步,重新把自己隐藏在墙角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背景板。
混乱的场面暂时被一种压抑的、各怀鬼胎的死寂取代。只有陈锋粗重的喘息和张桂兰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气中飘荡。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泪水无声地滑落,肩膀无助地颤抖着,像一只彻底被风暴摧垮的幼兽。低垂的眼睫下,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深处,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无声无息地穿透这压抑的空气,精准地投向——
客厅通往里屋的那条狭窄过道的阴影处!
就在陈大强刚才挪进去拿药箱时,那幽暗的过道深处,阴影的边缘,似乎有半片深灰色的、不起眼的衣角,极其短暂地晃动了一下!
像一只受惊的耗子,在洞口飞快地探头,又猛地缩回了黑暗里!
那颜色……那质地……是陈大强那件万年不变的旧棉袄?
不对!
刚才陈大强出来时,身上那件灰扑扑的棉袄下摆,虽然破旧,但颜色分明是洗得发白的那种灰白!
而那片阴影里一闪而过的衣角……
是更深、更沉、带着一种陈年油腻感的深灰色!像是……长期浸在油烟和灰尘里,从未清洗过的厚重布料?
是谁?!
这个家里……还有第西双眼睛?!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后颈!比发现陈锋偷钱时更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
张桂兰的抽泣声停了。她挣扎着,用手肘撑着冰冷的地面,终于支起了上半身。那张枯槁的脸上,清晰的掌印边缘己经泛起青紫,嘴角的血丝凝固,浑浊的眼睛里,之前的惊恐慌乱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怨毒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被至亲背叛、当众羞辱后,将所有恨意和怒火都转移、都聚焦的疯狂!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越过地上蜷缩的我,越过痛苦呻吟的陈锋,死死地钉在——
那个瑟缩在墙角阴影里、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佝偻身影!
陈大强!
“陈大强!”张桂兰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刮骨般的尖利和刻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碎了挤出来的,“你个没用的老棺材瓤子!刚才……刚才你儿子打我!你就跟个死人一样缩在那!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装什么缩头乌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婆?!这个家要散了!你高兴了?!啊?!”
她嘶吼着,那怨毒的目光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着角落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的身影。
“刚才……你看着呢吧?看得挺乐呵吧?!”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疯狂和讥诮,“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蛆!这个家要是完了……你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