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石岭村一如既往地寂静,炊烟袅袅升起,炕头热水己沸,公鸡在场院边昂首挺胸地打鸣。
唐棠坐在炕边,把装着肥料样品和公社合作说明的资料重新整理一遍,小心塞进自制帆布文件袋中。章文山站在门口,扛着锄头看她,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去地里?”
他低头,嗓音微哑:“你今天去村部,谈试点的事。我跟着。”
“你跟去干嘛?”
“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唐棠失笑,将帆布袋背上,“放心,我嘴皮子利得很,没人能欺负我。”
他盯了她一眼,抿唇不语,转身去倒了热水装壶,顺手将一只烤干的玉米窝头塞进布袋:“路上吃。”
**
村部位于石岭村东头,是一排红砖灰瓦的老屋。唐棠刚到,门口己经围了不少人——村干部几人坐在堂屋内正中,几名村民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她一进门,立马有人冷嘲热讽:“哟,这不是私生活不清不楚的女知青么,这才来村里多久啊,就又想着带着我们种新法子,怕不是想出风头吧?”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笑声。
说话的人正是刘红。
唐棠不急不怒,抱着帆布袋微笑回击:“我住那里是村长安排,更何况我现在认真干活,帮村里做试验田——不像有些人,嘴上没活儿,偏爱耍舌头。”
刘红脸一僵,没想到她敢这么回。
村支书老张咳嗽一声,打断两人:“唐棠,说说你想申请什么项目。”
唐棠将准备好的合作说明一一呈上,从新型复合肥的原理、施用比例,到和公社合作的利好,都讲得清清楚楚,甚至用几个简单小实验现场演示。
村干部们虽然一开始有些抵触,但看到她准备得如此详细,又听她解释“多一季肥,少一季灾,明年亩产提二成”,不由频频点头。
“我不图啥,只希望乡亲们能吃饱饭。如果试点成了,收益大家分。”她最后补充道。
正说着,刘红冷不丁插话:“听着倒像那么回事儿。可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没根没底的女知青,也配带咱们村挣前头?”
屋里气氛一时凝固。
正当唐棠准备再怼一句,门外一道声音突如其来。
“她配。”声音低沉清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章文山拄着锄头站在门口,神色冷峻,目光如刃扫过刘红。
“唐知青本来就是文化人,识文断字,有见识、有能力。”他顿了顿,走上前,声音不高却句句铿锵,“你们若信她,就听她的法子试一季。若不信,你们看看试验田,看了产量再说话。”
章文山在村里虽沉默寡言,但当年打仗回来,伤残退伍,是全村人又敬又怕的老兵。他这一开口,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刘红气得发红脸,却也不敢再出声。
村支书皱眉思索片刻,最终点头:“成!从小北坡那块三分田也都给你们种,你俩平时就不用负责别的农活了,就负责这几块地吧。”
唐棠顿时松了口气,看向章文山的目光,满是柔和。
**
回村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沉默良久。
“今天……谢谢你。”唐棠低声说。
章文山“嗯”了一声,忽然顿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软和的红布。
“给你。”他说。
唐棠接过,展开一看,竟是一块缝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里面塞了几颗小红枣、一撮盐和一小块粗糖。
“干嘛给我这个?”
他不太自然地咳一声:“路上饿了吃……下回去镇上,我也不一定能跟。”
唐棠一瞬愣住,随后心里泛起涟漪。男人嘴硬心软,小动作却细致得叫人心疼。
她将布包塞进怀里,轻声说:“你对我也太细心了点。”
章文山一怔,耳根又红了。
**
夜里,唐棠回到屋中,刚关门,就听见窗外传来窸窣声。
她警觉走到窗边,却听见章文山低声:“明天别起太早,我先去地里。”
她忍不住笑:“章同志,你现在话比我还多了。”
“……”
屋外人没再说话,只听脚步声远去。月色洒下,一地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