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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唐棠便醒了。
山里的早晨凉得透骨，屋外传来鸡叫和劈柴声。
她披了件衣服，洗漱完，熟练地把昨天清理干净的锅灶点起来，用昨天悄悄取出的压缩米粉煮了一碗“稀饭”，还扔了几粒金匣里自带的脱水蔬菜，香气腾腾。
锅盖刚掀开，灶屋外响起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章文山低哑的声音：“你……煮饭了？”
唐棠笑了笑：“煮了点清淡的。你要是不嫌弃，一起吃点？”
男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走进灶屋，在她对面的方凳上坐下。
他的腿明显不太利索，落座时略显吃力，但坐姿仍旧挺拔。
唐棠把两碗粥和一点炒咸菜端上桌，一边夹菜一边道：“锅我洗过了，灶台也擦干净了，不会招人嫌弃了。”
章文山看她一眼：“你干净人不怕晦气。”
“我只怕懒人，怕脏不怕晦。”唐棠抬头，唇角一扬，轻快却不轻佻。
他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吃饭，一顿饭吃得沉默却不尴尬。
饭后她洗了碗筷，又把围裙挂在灶屋门后，才背上布包往村头走。
李队长昨儿说过，今天得去村口的队屋报到。
村头的小广场早己聚了一群人，男人们扛锄头、背箩筐准备上山干活，妇女们抱着菜篮、搓着衣角，凑在一块说闲话。
唐棠一到，话音戛然而止。
她大大方方地走进队伍，跟值班的小队长打了招呼，登记姓名、身份证号、来历和分配村组，动作利索、声音不高不低。
“唐同志？你住章家？”一旁围着的中年妇女忍不住低声问。
“是啊。”唐棠转头，礼貌地笑了笑。
那女人啧了一声，凑近了几个旁人低语：“这姑娘胆子不小，听说章文山当兵回来那年，脸上流那么多血，吓得邻村的小子做梦都惊醒。之前住他家的知青不是跑了就是调走了，这新来的居然还敢打扫他的锅灶？”
另一人附和：“可不咋地，昨儿我路过他家，还闻见锅里冒香气，怕不是俩人己经……”
“别瞎说！”李支书皱眉打断，“苏棠同志是从县里分派来的，不是你们胡猜的货色。”
众人讪讪地闭了嘴，唐棠心中冷笑，并未动怒，只道：“我听说章同志是退伍老兵，有伤在身，住他家我不怕，反倒安全。”
这话一出，围观妇女们反而有点坐不住了。
毕竟章文山再冷再怪，也没干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反倒是别人背地里编排得多。
再说，这新来的小知青不哭不闹、不怯不躲，倒比之前几个像样。
李支书见此，干脆拍板：“这样，苏棠先跟三组插秧，刚巧今天缺个会识字的，做点记工、记人登记的活儿，别真叫她下田去翻泥。”
“我可以下田。”唐棠听见，立刻回头，笑得自信又轻松，“咱既来下乡，规矩该守，活该干。插秧我不会，您教教我。”
李支书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行，小唐同志，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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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高，插秧队伍己经分组站好，唐棠换了件旧衣服，卷起裤脚，站在稻田边。
旁边的村妇看她光脚下水，顿时笑出声：“哟，这小姑娘下水连脚趾都抖，城里来的，怕水田吧？”
唐棠不恼，只笑道：“怕是怕泥，不怕水。咱农村人都是真金火炼。”
众人哄笑，氛围一下活跃起来。
刚开始她动作确实笨拙，秧苗插歪了不少，可没一会儿就慢慢找到了节奏。
她趁着间隙观察旁人动作，用心记下小技巧，很快插得工整了许多。加上她时不时讲几句轻巧玩笑，引得周围人频频回头，连几个老大娘也夸她“不娇气”。
午饭时分，她被安排去公社伙房端饭。
她走进厨房，把锅铲一拿，炒青菜、盛南瓜汤，一套动作下来麻利利索。
厨娘一脸惊讶：“你可不像是头回干这些的。”
唐棠笑：“以前在家，没人伺候我，我就自己练出这手了。”
饭菜摆好，她最后一个吃，却不着急，跟众人边吃边聊。
村民起初还将信将疑，但一顿饭后，原本议论她的几个人悄悄改口了：“小苏是个实诚姑娘。”
这一天下来，唐棠虽然累得腰酸背痛，脚趾泡得发白，却也心满意足。
她知道：要想在这个村子立足，不是靠解释，不是靠委屈求全，而是靠真本事和沉得住气的态度。
傍晚回到章家，屋里依旧清冷，灶屋里却多了一只黑乎乎的锅。
她走进去看，锅里居然煮着饭，锅盖边压着纸条，字体端正：“剩饭，你吃。别饿着。”
落款没有名字，但她一眼就认出来，是章文山的字迹。
她望着那行字，嘴角轻轻勾起。
章文山的冷，其实不是拒人于千里，而是无人靠近时的自我封闭；只要你不怕冷，他反而是最不让人失望的那种人。
她端起那锅饭，回屋慢慢吃着，窗外晚霞渐起，映得她脸色温暖、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