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暴雨,石岭村的天空终于放晴。
清晨微光洒落在青灰色的瓦片上,水珠从屋檐滑落,砸进地上积水的泥坑中,泛起点点涟漪。
唐棠早早起床,把屋后的菜地转了一圈,回来后顺手擦了擦门前的台阶,又舀了些热水准备洗衣服。
她正在拧布,忽然听见“砰”地一声重响,伴随着瓷碗碎裂的清脆声音从东屋传来。
她脸色一变,几步冲进屋里。
只见章文山靠在桌边,一条腿己经跪了下去,额头渗着冷汗,一只手还死死捂着膝盖位置。
地上摔碎的是一只青花瓷碗,里面还残留着一半热汤,正慢慢洇进地砖缝隙中。
“你这是怎么了?”唐棠快步上前扶他。
“……老毛病了。没事。”章文山咬着牙,声音闷哑。
“还说自己没事?脸都白了!”唐棠扶他坐到床边,赶紧取来自己的医用小包。
唐棠咬了咬牙,她的动作熟练,弯腰就去掀他裤腿。
“你干什么?”男人低声沉喝,面上浮起难得的慌乱与羞赧。
“我帮你处理伤处。”她语气冷静,“章同志,我不是黄花大姑娘,我是救死扶伤的。你若真觉得丢人,就当我是乡卫生所派来的。”
章文山愣住,几息后才松了手。
唐棠看着那条腿,皮肤下有明显的旧疤痕和轻微变形的骨线——那不是普通的跌伤或劳损,而是真正经历了战争洗礼的伤口。
那处曾经被子弹撕裂过,如今虽然愈合,却留下了严重的软组织粘连和慢性炎症。
她蹙眉,问道:“这几年,你都没再去看过医生?”
“去过。”章文山神情淡淡,“可村里没有医生,去县医院要走山路,路难、钱紧,人也懒。”
“你之前怎么处理的?”她问。
“忍着。”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心中微微沉重,却面不改色,从布包里掏出空间中带出的药油和专门调制好的消肿活络粉。
“这药有点烫,我先热敷,再涂药。”她将帕子用热水泡开,小心覆在他膝盖上。
章文山手握成拳,指节泛白,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滴落,却一声不吭。
“你若疼得厉害就咬这块布。”她塞给他一小团帕子,见他没有反应,抬眼正撞进他隐忍却专注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像是在打量她,又像是在……隐隐信任她。
唐棠垂下眼睫,继续低头敷药。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打窗棂的声响。
药涂完后,她帮他把腿重新包扎妥当,又细细叮嘱:“以后湿冷天气你得提前用热水泡腿,每三日我帮你换药一次。想治好,不止得忍,还得配合。”
章文山点头,嗓音低哑:“谢谢。”
唐棠一愣,眼神划过一丝惊讶。
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真诚地说“谢谢”。
“章同志,你不是一首觉得我多事吗?”她扬起眉,半玩笑道。
“不是。”他看着她,“你……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这句“不随便”,在这样一个雨夜、在他平日如刀的寡言中,竟显得格外郑重。
唐棠心头一动,忽觉这人虽沉默寡言,却句句不轻。
她没有说谎,虽然本专业是心理学博士,但辅修过基础临床课程,关于慢性软组织损伤她确实了解不少,再加上金匣中的现代药物加持,有把握将章文山的腿伤控制住。
更何况,她现在真的想帮他。
他是个冷硬沉默却心思细腻的人,一日三餐默默备好,从未言语相逼,却在每个细节里让她这个“外人”感受到真实的善意。
她不图什么回报,但对她来说,恩,便是还;情,便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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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唐棠熬了一锅老姜鸡汤,汤色乳白,香味浓郁。
她把药膏重新敷好后,把汤碗端过去:“这鸡是我用粮票换的,不多。喝点,补补。”
章文山本想拒绝,可看着她眼中没有施舍的意思,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
唐棠一愣,抬头看他。
“你是第一个不问原因就替我上药的人。”他目光不避讳,首视她,“也不怕我凶,不嫌我吓人。”
“你不凶。”唐棠淡淡道,“你只是话太少了。”
这句话让章文山愣住了。
两人对视几秒,她却忽然笑了:“你要是凶,我还敢住你家?敢蹭你饭喝你汤?”
章文山被噎了一下,嘴角难得轻轻扬起。
“我不是个多嘴的人,”他说,“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的,我不会袖手旁观。”
唐棠点头:“记下了。那咱们算是互帮互助。”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屋里,落在两人之间,映出彼此之间不再那么遥远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