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管家的话音刚落，厅内霎时静了下来。沈毅眉头紧锁，沈峻也面露凝重——谁都清楚，如今宫中并无皇后，这份旨意来得蹊跷，背后定然藏着不寻常的深意。
沈妙垂眸，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缠枝纹刺绣。前世她对宫廷权术一窍不通，总以为宫宴是炫耀家世、结交贵女的好去处，却不知每一场宴席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爹爹，既是宫中旨意，女儿明日自当赴宴。”沈妙抬眸，语气平静无波，“只是不知这‘皇后娘娘’究竟是何身份？”
沈毅沉声道：“应是静贵妃。先皇后三年前薨逝，陛下未再立后，静贵妃以皇贵妃之尊执掌凤印，如今宫中皆称她为‘娘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静贵妃与定王母妃是表亲，向来亲近定王一脉。此次突然召你入宫，怕是没那么简单。”
沈妙心中了然。果然是静贵妃。前世这位贵妃在夺嫡之争中为傅修宜出了不少力，最后却落得那般凄惨下场，想来傅修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她性命。如今对方召自己入宫，无非是想探探沈家的底细，或是想借着她拉拢镇国将军府。
“明日我陪你一同入宫。”沈峻开口，声音沉稳有力，“禁军在宫中虽不能随意走动，但总能护你周全。”
沈妙摇头：“大哥是禁军统领，随意伴驾入宫不合规矩，反倒引人猜忌。我带着灵儿去便是，爹爹和大哥放心，女儿自有分寸。”她知道，这是她必须独自闯过的第一关，躲不过，也不必躲。
沈毅定定地看了女儿片刻，忽然发现她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沉静与锐利，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他终究是点了头：“也好。你记住，谨言慎行，莫要卷入任何纷争。若有异动，让灵儿立刻通过暗线传信回来。”
沈清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此刻却强撑着说道：“姑父，表姐明日入宫，要不要清儿也跟着去？也好帮衬一二。”
沈妙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必了。表妹身子弱，禁不起宫中风寒。”她可没忘记，前世这场宫宴上，沈清故意将她引到御花园的偏僻处，让她“偶遇”了微服前来的傅修宜，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她从此对傅修宜情根深种。
沈清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当晚，沈妙翻出了母亲压在箱底的一件月白色宫装。那宫装用云锦织成，绣着暗纹的缠枝莲，领口缀着圆润的东珠，既不失将门贵女的气度，又不过分张扬。前世她嫌这颜色素净，偏要穿一身艳红，结果被宫中老人暗讽“小家子气”。
“小姐，这件衣服可是夫人当年入宫时穿的，料子都有些旧了。”灵儿捧着衣服，有些不解，“库房里新做的石榴红宫装多好看啊。”
“就穿这件。”沈妙语气坚定，“宫中不比家中，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你要记牢。”她坐在镜前，让灵儿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垂挂髻，只簪了一支白玉簪，“首饰也不必多带，这支玉簪便够了。”
灵儿虽不懂小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低调，却还是依言照做。
次日清晨，沈妙乘上前往皇宫的马车。车窗外，街景缓缓倒退，她却没有心思欣赏——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前世宫宴的细节：静贵妃如何旁敲侧击打探沈家动向，傅修宜如何装作偶遇对她大献殷勤，沈清如何在一旁煽风点火……
“小姐，快到宫门了。”灵儿轻声提醒。
沈妙回过神，整理了一下衣襟。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验过腰牌后，由引路太监带着穿过一道道宫门。宫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让人莫名心悸。
行至坤宁宫偏殿，己有不少命妇贵女等候在那里。见沈妙进来，众人目光纷纷投来，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镇国将军府手握兵权，向来是各方势力拉拢或忌惮的对象。
“沈妹妹可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迟到呢。”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走上前，笑容明媚，正是吏部尚书的嫡女柳依依。前世柳依依与她交好，最后却在沈家倒台时落井下石，将她的私密话捅给了楣夫人。
沈妙淡淡颔首：“路上有些堵车，让柳姐姐久等了。”她刻意避开了亲昵的称呼，语气疏离。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说：“妹妹这衣服真别致，是哪家绣坊做的？”
“是家母旧物。”沈妙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话。
周围的贵女们听到这话，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轻视——谁都知道镇国将军府不缺银钱，沈妙却穿旧衣赴宴，未免太过寒酸。
沈妙对此毫不在意。她清楚，这些人不过是些被家族利益裹挟的棋子，她们的轻视与讨好，都不值一提。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静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垂首而立。沈妙随着人流跪下，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缓步走来的静贵妃。她穿着一身正红色宫装，头戴九凤朝阳钗，面容美艳，眉宇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内心的焦虑。
“都起来吧。”静贵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妙身上，“这位便是镇国将军的千金？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沈妙依言抬头，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臣女沈妙，参见贵妃娘娘。”
静贵妃细细打量着她，见她虽穿着旧衣，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没有寻常少女的羞怯或谄媚，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是将门虎女，难怪定王时常提起你。”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定王时常提起沈妙？这难道是要赐婚的意思？
沈妙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懵懂：“王爷谬赞了，臣女蒲柳之姿，当不起王爷挂怀。”
静贵妃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回应，随即笑道：“你倒谦虚。听闻你前几日病了，如今瞧着气色尚可，想来是大好了？”
“劳娘娘挂心，臣女己无大碍。”
“那就好。”静贵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今日请你们来，原是想热闹热闹。听闻沈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为大家弹奏一曲？”
沈妙心中一凛。来了。前世她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弹奏了一曲《凤求凰》，被有心人曲解为对定王示爱，传得满城风雨。
“回娘娘，”沈妙微微欠身，语气诚恳，“臣女近日偶感风寒，嗓子不适，怕是弹不好污了娘娘的耳朵。不如让臣女为大家舞一段剑吧？家父常说，我沈家女儿，当以剑胆琴心自勉。”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哪有贵女在宫宴上舞剑的？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静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哦？倒是本宫少见多怪了。既如此，便依你。”她倒要看看，这沈妙能玩出什么花样。
很快，侍卫取来一柄装饰用的短剑。沈妙接过剑，走到殿中，深吸一口气。她没有选择复杂的招式，只舞了一套沈家祖传的基础剑法，动作简洁明快，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将将门女儿的飒爽英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舞到尽兴处，她手腕一转，短剑首指殿外的一棵海棠树，剑气所及，一朵海棠花应声而落，恰好落在静贵妃面前的茶盏中。
“献丑了。”沈妙收剑行礼，气息平稳，面不红气不喘。
静贵妃看着茶盏中的海棠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好一个剑胆琴心。沈小姐，你很不错。”
沈妙知道，这第一关，她算是过了。但她也清楚，这只是开始。静贵妃的试探，贵女们的窥探，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沈清……这场宫宴，远远没有结束。
果然，宴席过半，沈清忽然“不小心”将酒洒在了沈妙身上：“哎呀，表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妙看着胸前湿掉的衣襟，心中冷笑。来了。前世就是这时候，沈清“好心”拉着她去偏殿换衣服，才让她“偶遇”了傅修宜。
“无妨。”沈妙淡淡道，“臣女去偏殿整理一下便好。”
她没有让沈清陪同，只带着灵儿转身离开。走到殿外，却见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正站在廊下，手持折扇，笑容温文尔雅，正是傅修宜。
沈妙脚步一顿，眼中寒意乍现。
好戏，才刚刚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