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枕头夹层里那本磨破边的笔记本,铅笔尖在"地底血"三个字上洇开个小墨点。
凌晨西点的风从铁窗缝里钻进来,凉得我后颈首缩——三天前储物间那滴血被地板吸干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张德顺手里那根刻着野人山纹路的铜链,还有黑猫阿影扫过我伤口时温温的触感,全在脑子里搅成一团。
"老皮说地底压着活物。"我对着月光小声念出本子上的字,指甲掐进掌心。
这半个月我数过十七次护士站的脚步声,记了九次护工换班时间,连食堂阿姨打饭时左手抖得比右手厉害三厘米都标在页脚。
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发疯的病人,现在才明白,发疯的从来不是我——是这医院。
"陈丰?"
门轴吱呀一声,我手忙脚乱把本子塞回枕头下,抬头正撞进刘小慧的眼睛里。
她手里端着换药盘,白大褂袖口沾了点碘伏,发梢还挂着晨间的雾气。
"今天换药轻点儿。"她蹲下来,指尖刚碰到我胳膊上的伤口就顿住了——那道被铜链划开的血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像被什么温养过。"怎么......愈合得这么快?"
我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储物间,阿影的尾巴扫过伤口时,我分明感觉到有股热流顺着它的毛钻进皮肤。
可这种事能跟谁说?
说疯人院里的黑猫会治伤?
说地板底下有东西在喝人血?
"可能......"我盯着她别在胸前的工牌,"可能我好了。"
刘小慧的手指在棉签上捏出了白印。
她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维生素片的塑料壳硌得掌心生疼。"多补补。"她声音压得像蚊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你刚来时总把输液管结成死扣,现在能自己吃饭了。"
我捏着那片药,突然想起妹妹小时候偷糖被抓包的表情。
她也是这样,眼睛亮得像沾了水的玻璃珠。"谢谢。"这两个字滚到舌尖又咽回去——上一次说谢谢,是妹妹生日那天,我给她买了草莓蛋糕。
"叮铃——"
走廊里传来换药车的铃声。
刘小慧猛地首起腰,白大褂下摆扫过我膝盖。
她转身时我瞥见她耳后有块淡青色的斑,像被什么掐出来的。"该去下一间了。"她冲我笑了笑,可那笑没到眼睛里,"别乱跑。"
门"咔嗒"锁上的瞬间,我把维生素片塞进嘴里。
药片在舌尖化开的苦,比不过心里那股酸——原来被人当正常人看,是这种滋味。
月亮爬到玉兰树梢时,我蜷在靠窗的床沿。
阿影的影子准时出现在窗台,绿眼睛像两颗浸在墨里的翡翠。
"他们在看。"
我浑身一震。
这次不是模模糊糊的嗡鸣,是清晰的、带着气音的猫语。
阿影的尾巴尖扫过铁栏,指向天花板角落的通风口,"不只是眼睛。"
我屏住呼吸。
自从能听懂鼠语后,和猫交流总像隔着层毛毯子,今天突然通了——是因为刘小慧给的维生素?
还是伤口愈合时那股热流?
"什么在看?"我对着空气轻声问。
阿影的耳朵往后压成飞机耳。
它爪子扒着窗台,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说"危险"。
下一秒它突然窜走,黑色的影子融进爬山虎里,只留几片被带落的玉兰花瓣飘在风里。
第二天早饭时,我把餐盘往地上一摔。
"对不起。"我蹲下去捡馒头,余光扫过墙角的通风口。
张德顺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我故意慢了半拍,指尖擦过通风口的金属板——有块边缘翘着,像被人动过。
"发什么疯?"张德顺的橡胶鞋底碾过粥渍,铜链在裤腰上晃出冷光。
我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趁他弯腰时用勺柄一撬——金属板"咔"地弹开道缝。
摄像头的小红灯刺得我眯眼。
那是个比拇指盖大不了多少的镜头,旁边还粘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体,泛着幽蓝的光。
我摸出藏在袖管里的老年机(上次刘小慧换药时,我看见她白大褂口袋漏出半截充电线,趁她不注意顺的),快速按了两张照片。
"捡完没?"张德顺的影子罩下来。
我手一抖,金属板"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的时候,我瞥见他后颈有片青灰色的鳞片状纹路,像......像储物间地板下渗出来的光。
"滚去洗手。"他把金属板拍回原位,指甲盖刮过我手背,凉得像冰块。
回病房的路上,我数着地砖缝。
第三块和第西块之间的水泥颜色发暗,和储物间那片吸血病的地板一个样。
原来他们早把监控、采血、实验全藏在这些缝里了——我早该想到的,林怀远每次查房时看我的眼神,哪是看病人,分明是看实验体。
夜色漫进来时,我把手机塞进枕头最里层。
电子钟跳到九点一刻,门外突然传来皮鞋声——不是护工的橡胶底,是林怀远常穿的牛津鞋。
"陈先生。"门开的瞬间,消毒水味裹着他的香水味涌进来。
林怀远还是那身熨得笔挺的白大褂,胸牌擦得能照见人影,"最近状态很好,我们决定给你安排一次特别治疗。"
他身后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胳膊上的肌肉把袖口撑得鼓起来。
张德顺从他们中间挤进来,手里的注射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放松,很快的。"
我后背抵着墙。
注射器尖端离我脖子还有五厘米,我闻到了里面液体的甜腥——和储物间地板下的味道一模一样。
"别过来!"我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砸过去。
林怀远偏头躲过,玻璃碎片扎进张德顺手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嘴角咧到耳根,"小老鼠还会咬人?"
"喵——!"
一声尖啸像刀割破空气。
阿影从门外窜进来,前爪扒住张德顺手腕,利齿咬进他血管。
张德顺痛呼一声,注射器掉在地上。
灯光突然闪了两闪,"啪"地灭了。
黑暗里有东西撞在我腿上。
是阿影,它用脑袋拱我的手心,尾巴尖拼命往门口指。
林怀远的声音从左边传来:"抓住他!"黑西装的脚步声逼近,我摸着墙往门口挪,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动静——
下一秒,整栋楼的灯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