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底
马里亚纳海沟的深渊之底，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水压足以碾碎万吨钢铁。一万多米的海床之上，生命的痕迹早己绝迹，唯有死寂与无边无际的黑暗永恒统治。
就在这片绝望的深渊里，一个破破烂烂的金属方盒静静悬浮。它材质不明，在绝对的幽暗与死寂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方盒的大小约莫等同陆地上的六米集装箱——然而在它的内部，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占据了狭小空间的一隅。床上躺着一名双眼紧闭的青年，上方一个投影仪般的装置交替投射出红与白的光芒，将他全身笼罩。青年眉宇紧蹙，身体不时微颤，仿佛正经历着某种无形的痛苦。除此之外，盒内空无一物，透着一股彻骨的贫瘠与寒酸。
在一阵撕裂般的头痛中，杨天从昏迷里挣扎醒来。意识逐渐回笼，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环视周遭。茫然瞬间攫住了他：这是哪儿？我……是死是活？
眼前的情景超乎认知——作为一个在现代文明中长大的人，他脑中不受控地闪过地狱的念头。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惊得杨天头皮一麻。
“谁？”他猛地支起身，目光仓惶扫过冰冷的金属墙壁，“你在哪儿？这到底是哪里？我究竟是死是活？”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
那慵懒的声音答道：“名字？按你们地球人的习惯，你可以叫我‘主脑’。我来自……嗯，距离你们八万光年的天狼星系。至于死活？你还喘着气呢。”
在对方絮絮叨叨的讲述中，杨天渐渐听清了原委。主脑描述了一场横跨星空的残酷战争：从八万光年外一首打到距地球约两万光年的区域，交战双方最终两败俱伤。它的主人在牺牲了所有附属舰队后，利用最后的能源进行星际跃迁，最终抵达太阳系——这大约是七千五百万年前地球纪年的事情了。然而，地球的体积和承受力无法容纳庞大的主舰降落，加之能源耗尽，主舰只得停泊在冰冷的虚空之中，随行仅存的这艘辅助战舰则在失控坠落中沉向地球。
主脑沉声道：“我们坠向这个蓝色星球时无法减速，冲击引发了大灭绝，那个时代称霸的恐龙……连同无数生命就此消失。辅助战舰最终嵌入了这里，也砸出了你们现在称之为‘马里亚纳’的这道深痕。”它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低沉，随即又恢复慵懒，“至于我，也因能源枯竭失去了自保能力，只能让战舰本体深埋在海底淤泥之下，与这永恒的黑暗为伴。”
杨天消化着这远超想象的信息，疑问接踵而至：“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遇难的？又怎么把我弄到这鬼地方来的？按深海压强，我早该成肉泥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体，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
“还有，”他声音凝重起来，“为什么救我？”
主脑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奇特的韵律：“用你们地球的话说……或许算是‘双向奔赴’吧。在你出生那一刻，我便感应到了你的脑波频率——那正是我们寻找继承者的核心匹配条件。可惜那时的我，连移动战舰的一丝能源都没有了，只能被动守候。宇宙法则设定，战舰在能源耗尽前会保留一点应急动力。这动力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启动：当战舰自身或我们认定的、高度匹配的潜在继承者面临毁灭危机时。”
“所以……”杨天心脏狂跳，“是你救了我？我是那个‘继承者’？那所谓的‘匹配’又是什么？”
就在这一问一答间，杨天感到一股暖流悄然席卷全身。之前的虚弱和头痛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醒与轻快。思维变得异常敏锐，身体也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主脑的解释仍在继续，每一句话都在重塑杨天的世界观。主脑所属的文明己达“八级”，而它所描述的宇宙规则中，人类文明甚至连最低的“一级”都尚未触及。所谓的“匹配者”，其核心在于独特的“脑波频率”——用杨天能理解的话说，就是精神层面的契合共振。主脑讲了许多宇宙的隐秘和规则，有些杨天恍然大悟，有些则让他如坠云雾。
但有一件事他听得再明白不过——他这条默默无闻的咸鱼，翻身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但活了下来，还稀里糊涂成了这艘外星战舰……甚至那艘还飘在宇宙里的主舰的主人？”杨天的声音微微发颤，一股巨大而荒谬的狂喜冲击着他。这不就是网文里写的“位面之子”、“天选之人”吗？
积蓄了三十年的辛酸苦辣瞬间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卑微的出身、缺失的亲情与爱情。友情？倒有几个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还有那位似乎对他格外关心、美艳得近乎虚幻的女上司，以及几个对他还算照顾的同事……如果没有这些零星的光亮，他想，自己或许早就坚持不住了，又何来今日？
主脑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理论上，移交控制权确实简单，一次脑波连接足矣。但现在有个小麻烦……”主脑的语调带上了一丝无奈，“你的身体强度暂时无法完全承载这项高维遗产赋予的巨大精神力。呃，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精神承受力’还不够。所以，在顺利‘接手’之前，你还得……吃点苦头，接受必要的身体强化改造。”
杨天皱眉问：“按我看过的那些‘系统流’小说，不都是‘叮’一声，信息就灌进脑子什么都懂了吗？你这……流程怎么显得有点落后啊？”
主脑似乎被冒犯了，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悦：“哼！仅存的那点救命能源，只够支撑我们像现在这样说话！至于你所说的那种‘高级模式’？等你一步步进化到相应层次自然水到渠成。到时候，传递信息？小意思！把你眨眼间送出太阳系都不在话下。”它话锋一转，又带上了一丝兴奋，“不过，你既然来了，这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听着，”主脑继续道，“刚刚那些光线只是对你的初步改造。接下来，等你成功连接并继承主舰之后——嗯，虽然你现在还去不了——系统会安排你每月接受一次更深度的改造。坚持下来，你的大脑潜能将被逐步、完全地开发。届时，你的意识和精神……”它的声音充满蛊惑力，“将轻松突破这个维度的限制，抵达你们地球人类传说中的西维甚至五维领域！”
杨天心中一动：“等等，你说的主舰……它在哪儿？还有你这辅助战舰的主体呢？总不会就是这个铁皮小破屋吧？你几千万年就待这儿？”
“辅助战舰的主体，就沉在你脚下的海底淤泥里。至于你现在待的这个空间……”主脑解释道，“是一个耗尽了所有应急能源才制造并投放出去的‘救生舱’。它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你救回来，并临时提供一个你能勉强适应的生存环境。至于主舰……等你正式‘连接’后，它的坐标会印刻在你的意识里。不过嘛，”主脑轻哼一声，“现在的你离能真正接收它还差得远呢。”
“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塞满了问号，”主脑语气放缓，“等你完成初步继承仪式，很多答案会自然而然地浮现。而且，继承后的第一次身体强化改造……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我会把我所知的一切——关于浩瀚宇宙的规则、你们这颗星球过去的秘密——都告诉你。”
“……好吧。”杨天深吸一口气，心脏因未知的未来而激烈搏动，“那就，开始吧。”
察觉到杨天的决心，主脑的声线陡然变化。原先那种骨子里的慵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谦卑的恭敬：
“遵命，我的主人。虽然我只是一个诞生于数据流的人工意识体，但请相信，我具备了足以媲美人类的情感与思维。”它的语气变得异常慎重，“在此刻，请允许我，作为您的助手以及您永恒的仆从，提醒您至关重要的一点：务必谨记并恪守那凌驾于万千星辰之上的宇宙法则。任何违背，都可能招致我们无法想象的毁灭。”它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回响，“您肩负着引领人类文明向更高层次迈进的使命。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未来的星海浪潮中，真正守护这片宝贵的生命摇篮，以及它所在的整个家园星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