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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那点事儿沉甸甸地压着，宋逾明压根就没睡踏实，天际刚露出一抹灰白，就睁开了眼。
他一骨碌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奔向厨房，摸了摸灶台的余温，将昨晚烧开剩下的一锅水舀出来一瓢，再小心地兑上些凉水，反复用手背试探着。
这水温，必须刚刚好。
首到指尖传来最合适的暖意，他才端着水，蹑手蹑脚地溜回屋里。
他蹲在墙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块破布。
布下，那些被水汽浸润的谷粒正静静地躺着。
他舀起一瓢调好的温水，手腕一抖，水珠均匀地洒在种子上，随即，迅速用布重新盖严，不让一丝热气跑掉。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出一口气。
这只是第一步，往后的每天早晚都得侍弄这些种子。
种子发芽还需要几天，急不得。
但这几天，他可不能闲着。
那块被家里人嫌弃的荒地，正等着他去收拾。
正常来说，荒地开荒第一年，地里没肥，土是死的，撒什么种子都是白搭。
可他跟宋山打了赌，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让这块荒地在今年就交出一份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答卷。
只有这样，宋家的种田方式才能被他撬动，明年的日子才会好过。
宋逾明走到院子角落，从一堆生了锈的农具里挑了把锄头。
这是当下最常见的熟铁锄头，柄是粗糙的硬木，头是又厚又重的一块铁疙瘩，刃口又厚又钝。
他在院中对着松软的泥地试着挥了一下。
“梆！”
一声闷响，锄头砸在地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大半的力道都被锄头本身的重量和坚硬的土地抵消，震得他虎口剧痛，半条胳膊都麻了。
用这玩意儿开荒？
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他把地开了，是地把他给开了！
这破玩意的角度、重量、锋利度，全都错了！用它去开那片石头遍布的荒坡，纯属自虐，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怕是把他累死，也开不出半亩像样的地来。
必须改！
还没等宋逾明琢磨着怎么改，宋淳刚睡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屋：“三弟，起这么早？”
“今天就去开荒？”宋淳走过来，随意地活动着筋骨。
宋逾明把锄头往地上一扔，满脸嫌弃：“开不了。大哥你来试试，这破玩意儿，我抡圆了胳膊砸下去，就在地上磕个白点！那荒地比这儿硬多了，我怕锄头没断，我这腰先断了！”
宋淳没多想，俯身捡起锄头，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然后看着都没怎么用力，随意地往下一抡。
“噗嗤！”一声闷响，锄头深深地嵌进了泥地里，带起了一大块土。
宋逾明看着宋淳那鼓鼓囊囊的胳膊肌肉，再低头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一时间哑口无言。
人比人，气死人。
宋淳把锄头出，拍了拍上面的土，憨厚地解释：“锄头都是这样的。分量不够重，就砸不开那些硬土石块。得使力气才行。”
“那也太笨了。”宋逾明摇摇头，指着锄头，“你看，这锄头头要是再弯一点，形成一个省力的角度，刃口磨得再薄再锋利一些，再在这儿加个能用脚踩的横梁借力，肯定能省一半的力气。”
他说的这些，都是后世农具最基础的设计原理。
宋淳听得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不行。祖祖辈辈的农具都是这个样式，哪能随便改。再说了，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去镇上找铁匠重新打一把，最差的铁，最小的样式，也得三百文钱。”
三百文？
宋逾明偷偷撇了撇嘴。他心里盘算着，与其花钱买新的，不如自己动手。
“我没说要重打啊。”他嘿嘿一笑，捡起地上的锄头，“就拿这把改改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只觉身侧一阵劲风刮过，手里的锄头瞬间就被人夺了去。
宋山黑着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像一尊铁塔。他的手紧紧攥着锄头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个败家玩意儿！还想动它？”宋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爹？”宋逾明吓了一跳。
宋山伸出一个巴掌，五根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五百文！你知道这把锄头花了多少钱吗？整整五百文！当年买下它，咱家半年没见着油腥！”
五百文！
宋逾明心头一震。他知道这个时代的铁器贵，却没想到这么贵。这己经不是一件普通的农具了，这是宋家最值钱的家当之一，是传家宝。
难怪宋山和宋淳看这把锄头的眼神，都跟看亲儿子似的。
可他开荒必须要用工具，总不能真用手去刨。
难道……再上山下河去碰碰运气？挣个五百文回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太慢了。上次逮到那只野鸡纯属侥幸，谁能保证天天有这样的好运？要是运气差点，这五百文怕是得攒到猴年马月去。
那亩地可等不了。
他的视线在宋山和宋淳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固执得像头牛，但威望和经验摆在那儿。
一个力大无穷，老实听话，是最好的执行者。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慢慢成型。
宋逾明忽然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凑到宋山跟前：“爹，您先别生气。五百文的宝贝，我哪儿敢真给它改了啊。我就是觉得，这锄头这么好，要是用不好，不是白瞎了这五百文？”
宋山冷哼一声，把锄头往自己身后一藏，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宋逾明也不在意，他转向宋淳，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力气大，一锄头下去就是一个坑。我力气小，一锄头下去一个白点。这不公平啊。”
宋淳被他绕得有点懵：“力气有大有小，这有啥不公平的？”
“当然不公平！”宋逾明一拍大腿，“爹，要不咱们比比？”
宋山眼皮一掀，警惕地盯着他：“比什么？”
“就比开荒！”宋逾明伸出手指，在空中划拉着，“就明天一天，我和大哥一人一亩地，看看一天过去，谁开的多。我力气小，我也不占便宜，我就用那把小镰刀和小铲子。”
他指了指墙角那两把几乎快要报废的破烂玩意儿。
“大哥就用这把五百文的宝贝锄头。”
宋淳一听，立马摆手：“那怎么行！三弟，你这不是胡闹吗？用镰刀怎么开荒？”
“怎么不行？”宋逾明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就不信了，我是懒，还没没力气，但我脑子活！凭我的脑子，还干不过大哥的力气！爹，您就说敢不敢比吧！要是我输了，以后我再也不提关于田里的事儿了，老老实实跟您和大哥下地，让干啥干啥，绝不偷懒！”
宋山盯着他，似乎想从他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什么花招来。
半晌，他沉声开口：“你要是赢了呢？”
宋逾明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挺起胸膛，一字一顿：“要是我赢了，这把锄头……就得听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