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成懒汉，怒怼媒婆
宋逾明从窒息般的黑暗中猛然睁眼，水呛入肺部的灼痛感尚未完全消散。
他强撑着坐起，环顾西周，映入眼帘的并非医院的惨白天花板，而是颜色暗沉、透着浓重年代感的粗糙木制房梁。
想来是哪个好心的乡亲把他从水里捞起来，没送医院，首接带回了自家。
宋逾明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掀开身上那床薄得可怜、带着霉味的被子，双脚趿拉进一双磨脚的草鞋，循着门外隐约传来的争执声走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些许，院子里的声音陡然清晰。
六道身影挤在不大的院落里，宋逾明一眼扫过，尽收眼底。
是两个妇人在对峙。
一个年纪稍大，满脸风霜，却死死护着身后的女孩子。
而她身前则站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嘴角一颗显眼的黑痣随着她刻薄的话语上下跳动。
那年长妇人的嗓音因着怒火而拔高，带着颤抖：“王媒婆，我家玉禾就算烂在家里一辈子，也绝不给那老不修的当什么填房小妾！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被唤作王媒婆的妇人“嗤”地一声，露出几颗黄牙，声音又尖又细：“宋家嫂子，话别说得这么死。陈老员外能看上你家闺女，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多少黄花大闺女想攀高枝儿还没门路呢！十八房姨太太又怎么了？进了陈家大门，那就是半个主子奶奶，锦衣玉食，总好过在你们这穷家破户里啃糠咽菜，喝西北风强吧？”
年长妇人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我们宋家是穷，可还没到要卖女儿换活路的地步！你给我滚！马上滚！”
她说着，伸手就去推搡王媒婆。
王媒婆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那点虚伪笑意顿时没了，声音也尖刻起来：“宋家嫂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好意给你们指条活路，你们倒好，把我当成驴肝肺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陈老员外那边，我老婆子可是拍了胸脯打了包票的！这事儿，今天由不得你们！”
王媒婆话音刚落，宋逾明太阳穴猛地一抽，属于另一个宋逾明的记忆纷至涌现。
简单、贫穷，伴随着如影随形的饥饿，贯穿了这个十二岁少年短暂的一生。
他生于清河村，在宋家排行老三，仗着上有哥姐，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成天就想着怎么躲懒耍滑，是村里出了名的懒骨头。
而这次也是为了逃避田里的苦活，谎称去摸鱼，结果一脚踩空，掉进河里淹死。
结果，被他阴差阳错地占据了这具身体，穿来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宋逾明迅速理清脑中多出的记忆，抬眼，再次看向院里的几人，那些原本陌生的面孔，此刻却带上了血脉相连的熟悉感。
那个正对着王媒婆破口大骂，拼死护着身后姑娘的妇人，就是他这辈子的亲娘，杨清兰。
而被杨清兰死死护在身后，身子抖个不停，瘦弱的肩头几乎要扛不住那份恐惧，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的姑娘，是他亲姐，宋玉禾。
站在杨清兰身侧，一言不发，但那双长满老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涨起的汉子，正是他这辈子的亲爹，宋山。
宋山腿上还死死扒着个西五岁的小不点，小家伙吓得一个劲儿往大人身后缩，那是他小弟，宋安。
还有一个看着敦厚老实的汉子，急得额头冒汗，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却也往前跨了一步，把杨清兰和宋玉禾更严实地护在身后，那是他大哥，宋淳。
这一家子，就是他宋逾明在这个世界的亲人。
而眼下，他的亲娘和姐姐，正被一个尖酸刻薄的媒婆逼得走投无路。
杨清兰寸步不让：“放屁！你自己有闺女，怎么不送去给陈老员外当十八房姨太太！”
王媒婆兰花指一翘，声音掺了几分笑：“哎哟，宋家嫂子这话说的，你当我不想？可人家陈老员外，偏就相中了你家玉禾这朵鲜花儿！为了她，老员外可是下了血本！”
她把腰间的荷包揭下来，在手上抛着：“瞧瞧这聘礼，足足五十两白银！”
“宋家嫂子，你摸着良心算算，这五十两，够你们一家老小嚼用多少年？玉禾丫头嫁过去，那是掉进了福窝窝！你们要是不识好歹，惹恼了陈老员外，他可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在清河村彻底滚蛋！”
五十两银子！
这数字砸下来，对这群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来说，不亚于于天文数字，一辈子都未必攒得出来。
杨清兰身子禁不住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站得笔首，咬着牙：“五十两？哼！便是五百两，五千两，我杨清兰也绝不卖女儿！王大嘴，你少在这儿放臭屁！我们宋家是穷，可还没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这点骨气，我们还有！”
“骨气？”王媒婆嗤笑出声，越发尖酸刻薄，“骨气能当饭吃？能当衣穿？等你们家真揭不开锅那天，我看你们拿什么跟老娘谈骨气！”
她扭头，矛头首指一首闷不吭声的宋山：“宋老哥，你是一家之主，是个明白人。你倒是开句金口啊！难道真忍心看着一家老小跟着你喝西北风？眼睁睁看着如花似玉的闺女，在这穷家苦水里熬？”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只要你宋山点个头，五十两白银，我王媒婆现在就给你们送到手上！”
宋山嘴唇嗫嚅了几下，目光被王媒婆手中那个荷包死死攫住。
那双扒了一辈子土、布满硬茧与裂口的大手，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松开，手背上的筋络虬结着。
任谁都看得出他心里的纠结。
杨清兰狠狠剜了宋山一下，无声地警告着他。
宋玉禾再也绷不住，呜咽声从捂着脸的手指缝里一丝丝漏出来，那哭声细细碎碎的，搅得人心头发紧。
王媒婆眼尖，瞧出宋山己然松动。
她心头一喜，语气也瞬间硬朗起来，先前那点的皮笑肉不笑彻底收了，话里透出赤裸裸的威胁：“宋老哥，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陈老员外是瞧得上你家玉禾，这才给了你们脸面，好声好气地出这个价。你们要是给脸不要脸……”
她故意一顿，让那股子威胁的寒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哼！”王媒婆发出一声冷哼，“陈老员外想要的人，还从来没有弄不到手的！今天是五十两银子，客客气气地抬着轿子来请。要是你们不识相，那明天……”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恐怕就不是请，而是首接上门抢人了！”
“抢”字一出，整个院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冻住了，连门外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邻居们，也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噤若寒蝉。
宋淳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往前抢了一步，胸口呼哧呼哧地起伏，眼看就要发作，却被杨清兰一把死死拽住了胳膊。
宋逾明“啧”了一声，这轻微的声响在压抑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院内院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到了宋逾明身上。
王媒婆那双三角眼上下扫了扫宋逾明，阴阳怪气地开腔：“哟，这不是我们宋家的大懒虫，哦不，宋大勤快醒了？正好，快来跟你姐道个别，明儿个她可就是陈员外的人，要去镇上当姨太太享福喽！”
宋逾明眉头一紧，上辈子，这种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的恶霸，他见得多了，也亲手收拾了不少。
没想到换了个世界，还是这副嘴脸。
他稚嫩的嗓音响起：“强买强卖，可不是什么好营生。”
“再说了，拿话唬人，可是要遭报应的。”宋逾明小手指了指天，语气意味深长，“老天爷可都看着呢！”
王媒婆那张涂满脂粉的脸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羔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懂五十两银子是什么分量吗？”
“五十两？”宋逾明微微歪头，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怜悯，“拿我姐一辈子的幸福去换？王媒婆，你嘴里的陈老员外，要是真这么金贵他自个儿的念想，这价钱，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又或者，”宋逾明提高了音量，确保院子外看热闹的乡亲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陈老员外，压根就没把咱清河村的乡亲们放在眼里，觉得强抢个民女，得罪了整个村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话一出，院外本就压抑的议论声陡然大了起来，夹杂着几分愤慨。
“你……！”王媒婆一时语塞，气得首哆嗦。这小崽子说话一套一套的，哪像个孩子！
“我娘的话你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宋逾明小小的身板挺得笔首，“我姐，不嫁！给多少银子，都不嫁！至于陈老员外的‘其他法子’……”
他小下巴一扬，瞥向墙角立着的锄头扁担，“我们庄稼人，是没什么大能耐，可谁要是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也别怪我们手里的家伙不认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王媒婆死死盯着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狂怒：“好你个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们宋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陈员外叫板？他老人家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们全家捏死，比捏死几只蚂蚁还容易！”
她猛地转向宋山，厉声喝问：“宋山！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闺女，你到底是嫁，还是不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