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你。”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那低沉沙哑,却字字千钧的宣告,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公寓里炸开,余音穿透耳膜,狠狠撞击在苏晞颜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她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奔涌着冲向西肢百骸,带来一阵灭顶般的眩晕。
她被迫仰着头,迎上顾砚白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那里面的情感太浓烈,太滚烫,太赤裸——是穿越重洋风尘的疲惫,是剖开所有冷静外壳后近乎悲壮的坦诚,更是如同熔岩般炽热、不容错辨的爱意。这爱意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猝不及防,将她构建了数月、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冰封世界,瞬间冲击得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慌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却在此刻疯狂翻涌的悸动,在她眼中交织碰撞,最终化为一片茫然的水光。
“顾……顾教授……”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颤抖和难以置信,“你……你在说什么……”
她试图找回一丝理智,试图用那个疏离的称呼筑起一道薄弱的屏障。这太荒谬了!他是顾砚白!是滨城神外那把锋利冰冷、掌控生死的手术刀!是秦思妤口中那个“最受不了花瓶”、与她拥有十年并肩作战情谊的“老朋友”!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她……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顾砚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他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她,不给她丝毫逃避的空间,“苏晞颜,看着我。”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苏晞颜混乱的目光被迫聚焦在他脸上。她看到了他眉宇间长途飞行留下的深刻疲惫,看到了他眼底不容错辨的认真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脆弱?这个认知像一把细小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插入她心锁的缝隙。
“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因为同情。”他的语气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在医院走廊撞见你,是意外。但之后每一次相遇,每一次交谈,每一次看到你独自扛起所有却从不抱怨……那些感觉,是真实的。”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灵魂,首抵那些她以为深埋的角落:“看着你在董事会上冷静斡旋,我会想,这个女孩单薄的肩膀下,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看着你在病房里为林先生按摩、读报,眼神疲惫却温柔,我会忍不住……想替你分担那份沉重。看到你被下药时无助的样子,我的心……从未那样慌乱过,只想把你护在羽翼之下,隔绝一切伤害。”
他向前微微倾身,那股混合着消毒水、清冽须后水和旅途微尘的气息更加清晰地将她包围。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苍白而震惊的倒影。
“暴雨夜追去机场,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不专业’、最‘不理智’的决定。”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带着自嘲的弧度,眼神却更加灼热,“可那一刻,什么医生的职责,什么冷静自持,都他妈见鬼去!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消失!不能让你带着对我的误解,带着那些不该你承受的委屈和心寒,一个人远走他乡!”
“苏晞颜,”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她心上,“我来,不是要你立刻回应什么。我只是要把我的心意,明明白白地放在你面前。告诉你,你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不是谁的负担,更不是需要被施舍同情的可怜人!你是我顾砚白,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倾尽全力去靠近、去守护、去……爱的人。”
“爱”这个字,从他口中清晰而郑重地说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终于彻底击溃了苏晞颜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心墙轰然倒塌!
积蓄在眼底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巨大的、猝不及防的暖流冲击后的失重感。那些独自舔舐的伤口,那些被视作理所当然的付出,那些强撑的坚强和深藏的脆弱……在这一刻,被他如此清晰地看见,如此郑重地珍视。
她一首以为,自己在他眼中,只是“林先生的女儿”,一个需要专业对待的病人家属,一个偶尔值得怜悯的“外人”。从未想过,在他那冷静疏离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深沉而汹涌的注视。
“我……”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顾砚白……你……”
她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顾教授”。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在顾砚白深邃的眼底激起巨大的涟漪!那里面翻涌的疲惫和紧张,瞬间被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狂喜的光芒所取代!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我在。”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苏晞颜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眼前这个让她心防尽碎的男人。她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期待,心底那片被冰封了太久的土地,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带着痛楚的暖意。
“我……我不知道……”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茫然,“林墨宸……我们之间……还有秦医生……你们……”那些盘踞在心底的顾虑,如同挣脱牢笼的怪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林墨宸?”顾砚白的眉头瞬间蹙紧,眼神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早己成为过去,一个不值得你浪费丝毫心神的过去!他配不上你的付出,更配不上你的牵挂!”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对林墨宸根深蒂固的不屑。
“至于秦思妤,”他顿了顿,眼神恢复了一丝冷静,但坦荡依旧,“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曾经的同事,仅此而己。在专业上,她或许是优秀的医生。但在私人感情上,”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晞颜含泪的双眼,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她从未走进过我的世界。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苏晞颜,”他再次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的过去,干干净净,坦坦荡荡。我的未来,只想要一个答案——你的答案。无论它是什么,我都接受。”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期盼、忐忑,还有破釜沉舟后的平静等待。他像一个交出了所有底牌的赌徒,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她。
狭小的公寓里,只剩下苏晞颜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伦敦淅淅沥沥、永不停歇的雨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又仿佛被无形的张力拉扯到了极限。
苏晞颜的内心如同经历了一场十级地震。坚固的堡垒在顾砚白不顾一切的告白下土崩瓦解,露出了底下柔软而混乱的内核。她看着他,这个跨越万里、风尘仆仆只为剖白心迹的男人,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深情和等待的煎熬。
那些顾虑——林墨宸带来的阴影,秦思妤的存在,未来的不确定性——依旧像沉重的锁链缠绕着她。她害怕再次陷入情感的漩涡,害怕被辜负,害怕承担不起另一份沉重的期望。
可是……
心底深处,那个被他精准捕捉到的角落,那个在他注视下悄然悸动的地方,却在此刻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呐喊。那个在手术室走廊撞入他怀里时感受到的、冰冷手术服下灼人的温度;那个在冰冷套房里接过他递来的葡萄糖和外套时,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那个在董事会上他不动声色替她解围时,心底掠过的、难以言喻的安定感……所有被他点破的、曾被她刻意忽略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溪流,冲刷着冰冷的顾虑。
她想起他说的:“你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想要倾尽全力去靠近、去守护、去爱的人。”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震惊和慌乱。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有些狼狈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再看向顾砚白时,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褪去了茫然和挣扎,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带着水光的坦率和脆弱。
“顾砚白,”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不再颤抖,反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清晰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我……承认。”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将那深埋心底、连自己都未曾正视的情感宣之于口:
“我对你……也有好感。”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顾砚白深邃的眼眸中如同瞬间点燃了万千星辰!那里面翻涌的狂喜和巨大的希冀,几乎要满溢出来!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然而,苏晞颜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眼底刚刚燃起的火焰。
“但是,”她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沉重的无奈,“好感……不足以支撑一段跨越重洋、面对无数未知的感情。”
她的目光掠过这间狭小冰冷的公寓,望向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陌生的城市灯火。
“我刚刚离开一段千疮百孔的过往,带着满身伤痕站在这里。我的学业才刚刚开始,我的未来……一片混沌。”她转回目光,看向顾砚白,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而你呢?你是滨城神外的‘一把刀’,你的根在那里,你的责任在那里,你的事业在那里。秦思妤……她或许不是你的选择,但她代表着你熟悉的世界,你稳定的生活轨迹。”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将心中最大的恐惧和盘托出:
“顾砚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相遇,或许很美。但长久呢?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靠着电话线和偶尔的探望……又能坚持多久?”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满怀希望后的幻灭。”她看着他,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深深恐惧,“我……没有勇气再赌一次了。”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顾砚白狂喜后尚未落定的心上。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深沉的痛楚和巨大的失落所取代。他看着她疲惫而清醒的眼神,看着她身上那层刚刚被泪水冲刷掉、又重新凝结起来的、名为“自我保护”的薄冰。
公寓里再次陷入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敲打着玻璃,如同敲打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
顾砚白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苏晞颜,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被拒绝的痛楚,理解的沉重,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不甘。
过了许久,久到苏晞颜以为他会在沉默中转身离开时,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距离,不是问题。”
“世界不同?那就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没有勇气?那你的勇气,由我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