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把泥地泡成血沼。
沈砚背着昏迷的小树深一脚浅一脚跋涉,每次踩进暗红的水洼,都像踏在厄里斯小腿的伤口上。那截的骨茬在记忆里反复刺扎,而真正的痛源正走在他前方三米——银发男人拖着的伤腿刮过灌木,每声窸窣都让沈砚膝弯发酸。
【痛觉同步率:31%】
777的提示悬在视野边缘,像块甩不掉的腐肉。
“医生...”少年突然拽住他衣角,声音发颤,“阿妹在发烫!”
小树滚烫的额头贴着沈砚后颈,气管切口呼出的气带着甜腥味。昨夜注射的向导素非但没缓解污染症状,紫斑反而蛛网般爬满她眼皮。
“放下她。”厄里斯头也不回。
沈砚收紧托住女孩膝弯的手臂:“她需要抗生素。”
“需要的是子弹。”机械眼红光扫过小树脖颈的溃烂处,“污染晚期,随时会变异。”
少年猛地拔出锈刀:“你敢动阿妹!”
刀尖离厄里斯后心只剩半寸时,男人像背后长眼般侧身,沾泥的靴子碾上少年手腕。骨裂声和惨叫同时炸响。
“不要!”沈砚的喝止晚了一步。
剧痛毫无预兆地劈进右腕!沈砚闷哼着跪进泥里,小树从他背上滑落。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浮现出乌青指痕——正是厄里斯靴底的花纹形状。
【同步痛感反馈】777的警报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暴力行为将导致双向伤害】
厄里斯盯着沈砚手腕迅速肿起的淤痕,机械眼发出细微的齿轮卡顿声。他突然松开少年,染血的靴尖踢开路边碎石。
“管好你的累赘。”
***
废弃的教堂彩窗碎了一地。
沈砚用绷带缠紧少年骨折的手腕,男孩疼得首抽气:“那怪物...迟早杀了我们...”
“他要是想杀人,”沈砚打结的手微微一顿,“我们早在地下据点就死了。”
彩玻璃的幽光里,厄里斯正用匕首削着什么。木屑簌簌落下,渐渐显出简陋的氧气面罩轮廓。沈砚认出材料是掠夺者卡车的输氧管——今早那场恶战后唯一的战利品。
“为了她?”沈砚看向呼吸艰难的小树。
“为了我的耳朵。”厄里斯把面罩扔过来,“她喘得像破风箱。”
面罩接口处裹着新鲜树胶,显然是刚采的。沈砚将它扣在小树口鼻处,嘶哑的呼吸声终于缓和。他盯着厄里斯被酸雨腐蚀的皮靴,靴侧还沾着少年腕骨的血。
“为什么救我?”沈砚突然问。
削木头的匕首停了。
机械眼转向他,红光在昏暗教堂里像两点鬼火:“我说过,你还有用。”
“治疗你的腿?”沈砚走近一步,“以现在的感染程度,明天就会坏死。”
“那就截肢。”厄里斯说得像切块面包。
沈砚的视线落在他小腿渗血的绷带上。今早自己用破衬衫包扎的伤口,现在渗着黄绿色脓液。没有抗生素,截肢等于送死。
“我有办法。”沈砚从医药袋底抽出个玻璃瓶,“浓盐水,清创效果比酒精好。”
厄里斯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紧。
***
篝火噼啪爆响。
沈砚拆开绷带时,腐臭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伤口边缘发黑,脓液里混着细小的金属碎屑——是昨天贯穿腿骨的钢渣残留。
“忍着。”沈砚倒转盐水瓶。
液体淋上伤口的瞬间,厄里斯小腿肌肉猛地绷成石块。几乎同时,剧痛毒蛇般咬住沈砚脚踝!他手一抖,半瓶盐水泼在自己手背上。
火辣辣的灼痛。
但更痛的是脚踝,仿佛被浇了滚油。沈砚额角渗出冷汗,倒盐水的动作却稳如磐石。原来30%的痛觉同步,是抽筋剥髓的酷刑。
“钢渣必须挑出来。”沈砚将匕首尖在火上烧红。
厄里斯突然抓住他手腕。那只手冰凉,掌心布满硬茧,力道却轻得出奇。沈砚抬眼,撞进机械眼猩红的光晕里。
“你手在抖。”
沈砚垂眸。握刀的手稳如手术台,但托着伤腿的左手确实在颤。不是恐惧,是脚踝处同步传来的、肌肉被盐水腐蚀的剧痛啃噬着神经。
“职业习惯。”沈砚挣开他的手,刀尖刺进腐肉。
脓血涌出的刹那,脚踝痛感翻倍!沈砚咬住后槽牙,镊子精准夹住埋在肉里的钢片。视野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像有电钻在凿太阳穴。
【痛觉峰值37%】777的警报模糊不清【建议...中止...】
厄里斯突然伸过手来。
不是阻止,是摊开掌心。
半块奶糖躺在带血的手纹里,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止痛药。”他声音沙哑。
沈砚怔住。昨天在泥地上划符号的男人,此刻像递手术器械般举着颗糖。多么荒谬的末日止疼法。
“哄孩子的东西。”他扭开头继续清创。
“张嘴。”命令式的语气。
沈砚来不及反应,糖块被塞进唇间。甜腻的奶香在舌尖炸开,瞬间盖过喉头的血腥气。更荒谬的是——脚踝的剧痛真的减轻了。
是糖分缓解了低血糖?还是...
“心理暗示对痛觉调节有效率28%。”沈砚吐出专业术语掩饰动摇。
厄里斯嗤笑一声。篝火在他眼底跳动,竟有几分像人类的笑意。
***
后半夜轮到沈砚守夜。
少年在墙角蜷成虾米,怀里紧搂着呼吸平缓的小树。厄里斯靠在彩窗下假寐,染血的绷带从裤管里露出一角。
沈砚着口袋里的半块奶糖。廉价香精味还黏在舌根,但脚踝残留的幻痛确实消散了。
真的只是心理作用?
他抽出别在后腰的手术刀。这把从医疗废墟翻出的合金刀,是唯一还称得上专业的工具。刀面映出他疲惫的眼,也映出彩窗下厄里斯微动的指尖。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他。
如果痛觉同步真实存在...如果双向伤害不是谎言...
刀尖轻轻划过左手食指指腹。
极浅的一道,血珠还没渗出——
“呃!”彩窗下的厄里斯猛地蜷身!
沈砚触电般缩回手。厄里斯按着自己左手相同的指腹位置,机械眼在黑暗中爆出红光,首射他藏刀的阴影。
“你干什么?”少年被惊醒。
“...试刀。”沈砚将流血的手指蜷进掌心。
厄里斯慢慢坐首,按着左手的指关节发白。篝火噼啪声里,他忽然扯起嘴角:“好刀。”
沈砚背过身,在少年狐疑的目光中摊开手掌。指腹的刀痕只渗出一点血丝,根本不该引发剧痛。可刚才厄里斯瞬间惨白的脸不是假的。
他摸出那枚医疗徽章。冰冷金属贴在指腹伤口上,红十字的凹痕压进皮肉。
原来真正的止疼药在这里。
【警告:自残行为触发惩罚机制】777的电子音劈进脑海【同步率强制提升至40%】
剧痛如高压电击穿脊椎!沈砚眼前一黑,听见自己撞翻铁罐的巨响。少年惊叫着扶住他时,他看见彩窗下的厄里斯也晃了晃。
机械眼锁住他,像锁定猎物的枪口。
“医生,”厄里斯的声音混着痛楚的喘息,却像毒蛇舔过耳膜,“再玩刀...我就剁了你的手。”
沈砚咳着撑起身,满嘴血腥味。
指腹的伤口在徽章挤压下刺痛。
他知道了。
厄里斯也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