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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医院急救中心灯火通明，如同不夜之城。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无法掩盖空气里弥漫的紧张与焦虑。舒雨晴被迅速推入手术室，厚重的门无声滑上，顶灯亮起触目惊心的“手术中”红灯。
陆子墨被挡在门外，浑身湿冷，后背还沾着舒雨晴的血迹，一片刺目的暗红。他焦躁不安地在冰冷的走廊上来回踱步，冰冷的恐惧感如影随形，每一次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门，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不敢想象那扇门后正在经历的残酷。他一遍遍拨打秦修远的手机，传来的只有冰冷而单调的“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无尽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燃烧！这个混蛋！他到底在逃避什么？！他还是个男人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被无限拉长，煎熬着守候在门外的人。陆子墨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深深插入发间，强迫自己回忆关于舒雨晴的点滴。她的才华，她那倔强又脆弱的美好，她对小雨无私的爱护…老天不该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他心底深处那个模糊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念头，在这巨大的恐惧和担忧面前变得异常清晰——如果…如果命运能垂怜…如果他能有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终于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是秦修远！
他仿佛是从冰水地狱里刚刚被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雨水混合着汗水，还有…似乎是未干的泪痕？昂贵的深灰色羊绒衫皱巴巴地沾着可疑的污渍，裤腿湿了一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仿佛所有神采都被那滩刺目的血吸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怀里…没有抱着小雨。他把孩子留在别墅了？还是交给了谁？他看起来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如同拖着无形的镣铐。
在手术室门前看到陆子墨的瞬间，秦修远那死水般的瞳孔才微微动了一下，随即被一种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敌意覆盖。
“她…怎么样了？”秦修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在拉，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卑微祈求。眼睛死死盯着那盏如同烙铁般灼痛他神经的“手术中”红灯。
陆子墨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压抑许久的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揪住秦修远己经皱皱巴巴的衣领！“你还敢问？！你这个混蛋！畜生！！”他几乎是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在秦修远麻木的脸上，“看看你对雨晴做了什么？！看看她现在在里面！你这个懦夫！为什么关机？！为什么现在才来？！”
秦修远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抬手去挡。他只是木然地承受着陆子墨的推搡和怒吼，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扇门上。仿佛所有的抵抗意识都己随着那抹鲜血流尽了。陆子墨的每一句指责都像重锤，砸在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壁垒上。不是这样的…他试图在心里呐喊辩解，他是失去理智，他被背叛感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并非有意…但这苍白的辩解，在残酷的事实和陆子墨赤诚的、不加掩饰的关切面前，显得如此无力而可笑。
“先生！医院里禁止喧哗！” 护士严厉地走过来制止了推搡的两人。
陆子墨重重地喘着粗气，狠狠甩开了秦修远的衣领，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秦修远，我警告你！如果雨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根本不配！” 他退开几步，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依旧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不再看秦修远一眼，背影充满了防备与敌意。
秦修远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喉咙里发出几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鸣，但终究没有再说一个字。他靠着冰冷刺骨的墙缓缓滑坐下去，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像一个无助又绝望的孩子。他将脸深深埋进冰冷颤抖的双臂之间。
走廊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监护仪隐约传来的、象征生命搏动的单调滴答声，还有两人沉重混乱的呼吸。那盏红灯如同不灭的熔炉，持续炙烤着两个男人的神经。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秦修远混乱的脑海中闪现：那个黑暗走廊里绝望失控的吻，舒雨晴惊慌羞怯又隐含复杂的眼神；她苍白着脸、强撑着在餐桌上哄小雨的样子；她在书房灯下专注画画时柔和的侧脸；以及…她身下那片不断蔓延的、刺得他眼睛生疼的猩红…还有更早的…舒兰临终前冰凉的手掌，将小雨交付给他时那充满信任的眼神…“修远…保护好小雨…还有…雨晴…帮我照顾好她…”
“对不起…兰…对不起…” 他痛苦地将头在墙壁上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对不起所有人！他辜负了舒兰的托付，他伤害了他曾视若珍宝的“妹妹”，他亲手将他尚未成形的孩子推向了未知的深渊！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成熟呢？在真正的情感和欲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是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有什么资格怨恨？有什么资格嫉妒陆子墨的出现？是他亲手将舒雨晴推向了绝望的境地！
“舒雨晴家属？舒雨晴的家属在吗？”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名戴着蓝色手术帽的医生走了出来，声音严肃而疲惫。
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冲到医生面前，眼睛里充满了同样急迫的、血红的询问！
医生看着眼前两个形容狼狈、情绪激动的男人，疲惫地推了推眼镜：“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宫外孕破裂大出血，万幸抢救还算及时，输了很多血。腹腔内情况不好，输卵管严重破裂不得不切除了一侧。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医生语气顿了一下，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对以后自然生育的影响，肯定是很大的。而且，她的身体极度虚弱，遭受了巨大的生理和心理创伤，需要长时间静养恢复。”
孩子…没了。
彻底地，无可挽回地，消失了。
如同一粒尚未发芽就被残酷踩碎的种子。
这个早己猜到却不愿相信的宣判，如同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在秦修远早己千疮百孔的神经上！他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晃，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肺部如同被水泥封死，瞬间透不过气来！那“保不住”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他的灵魂上！他甚至能看到那个小小的、模糊的生命在他眼前彻底消散的影像！是他…是他亲手扼杀了它！连同舒雨晴未来作为母亲的可能和希望，一起粗暴地撕裂、剥夺了！
“她…现在…”陆子墨的声音也因巨大的震惊和后怕而颤抖嘶哑，“我们能见她吗？”
“麻药还没过，她需要进ICU观察一晚。情况稳定后会转入普通病房。” 医生看了一眼失魂落魄、如同失去魂魄的秦修远，又看了一眼悲愤难抑但明显更关心病人的陆子墨，暗自摇了摇头，“等病房安排好了通知你们。”说完，转身又进了手术室。
当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关上，隔绝了生与死的界限后，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嚎！
秦修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死死捂着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抽动！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从指缝中汹涌而出！那不是眼泪，是悔恨熔化的铅水，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的孩子…他和…他和这个他最不该碰的女人共同孕育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感知这个世界一丝一毫，就因为他那罪恶的、失控的一推，永远地消失了…连同他对过往赎罪的唯一可能，连同他内心深处那份隐秘却确实存在的、对舒雨晴复杂情感的结晶…一起葬送在了他亲手酿成的灾难里！
命运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在绝望和错乱中自然孕育的生命，一个连接过去与未来、混淆爱与责任的血肉纽带。也许他曾潜意识渴望这个孩子能成为救赎。但命运更残忍地嘲弄了他，让他亲自动手，将这个微弱的火苗彻底掐灭！这是最锋利的审判之刃！
陆子墨看着崩溃得不形的秦修远，脸上的愤怒似乎被眼前这巨大的、纯粹的痛苦冲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复杂的哀悯和难以言说的悲凉。他默默走到墙的另一边坐下，将脸也埋进了手掌。走廊里只剩下秦修远那撕心裂肺、却因巨大的悲痛而无法放声宣泄的压抑啜泣声，在冰冷的白炽灯光下飘荡，如同灵魂被碾碎后发出的最后呻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