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洛阳城被铅云笼罩,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沙拍打在宫墙之上。班昭书房内,案头堆满了《汉书》续修的竹简,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她伏案疾书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自从开始补写《汉书》中涉及当代的章节,她愈发谨慎,笔尖悬在竹简上方迟迟未落。新撰写的《五行志》残卷里,详细记载着近年来灾异现象与外戚势力膨胀的隐秘关联,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利刃,首指梁氏专权的核心。
“先生!梁氏的人往藏书阁去了!”乔予安撞开书房木门的瞬间,惊起梁间沉睡的燕雀。她发丝凌乱,衣襟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显然是从兰台匆匆赶来。班昭脸色骤变,抓起案上的青铜灯盏就往外冲,银发在夜色中翻飞如霜。夏栀紧随其后,怀中死死护着刚整理好的《五行志》初稿,竹简棱角硌得她肋骨生疼,却浑然不觉。
藏书阁方向己是火光冲天,浓烟如墨般遮蔽了半边夜空。陆星鸢抄起墙角的竹盾挡在众人身前,青铜剑出鞘的寒光与跳动的火焰交织。“保护典籍!”班昭的声音被火舌吞噬,她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呛人的浓烟瞬间让她涕泪横流。乔予安紧跟其后,滚烫的气浪掀翻了她的头巾,却仍在焦黑的梁柱间摸索:“《百官公卿表》修订本一定在这里!”
火海中,乔予安的指尖突然触到一卷裹着丝绸的竹简。展开的刹那,摇曳的火光照亮上面刺目的朱砂批注。原本记载三公九卿的官制条目被大幅篡改,梁氏亲信的名字赫然列于要职,甚至连“外戚不得封侯”的祖训旁,都被添上了“特旨可破”的荒谬注脚。更诡异的是,《五行志》残卷上的灾异记录被特殊墨汁覆盖,原本记载的“荧惑守心”天象旁,竟被添加了“女主失德”的恶意解读。
“这些墨汁...”乔予安将竹简凑近火光,发现字迹在高温下竟泛着诡异的紫色,“是西域秘传的隐写术!只有用特殊药水才能显现原文!”她突然想起数月前在鸿胪寺修复《西域舆图》时,也曾见过类似的墨痕,那正是梁氏用来篡改典籍的惯用手段。
与此同时,陆星鸢在火场外围与黑衣刺客激烈缠斗。剑刃相撞的火星溅落在她肩头,顿时烫出焦痕。她瞥见一名蒙面人正将成捆的竹简抛入火海,其中赫然夹着班昭批注过的《外戚传》手稿。“住手!”陆星鸢挥剑逼退对手,却被袖中射出的淬毒暗器划伤手臂。鲜血滴落在竹简上,与篡改的墨迹混作暗红的斑痕。
混乱中,夏栀突然发现有黑影抱着一卷竹简试图逃离。她顾不上火势蔓延,纵身扑上去死死揪住对方的衣襟。缠斗间,竹简散落一地,露出《天文志》的残页上面新增的“太白经天,太后当废”字样刺得她瞳孔骤缩。“这是诬陷!”夏栀高举竹简大喊,火焰燎着她的裙裾,却仍死死护住证据。
待火势渐熄,藏书阁己成一片废墟。班昭瘫坐在焦黑的梁柱旁,手中紧攥着几卷勉强抢救出的残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梁冀这是要让《汉书》成为他的喉舌。”她的声音沙哑如裂帛,“篡改灾异记录,曲解天象示警,分明是想借天命之名,动摇太后根基!”
回到书房,西人顾不上处理伤口,连夜投入证据整理。乔予安用从西域商人处得来的药水擦拭《五行志》残卷,随着紫色墨迹逐渐褪去,原本的记载重新显现:“永寿三年,蝗灾西起,梁氏封邑却五谷丰登”、“延熹元年,地震毁城,梁冀宅邸毫发无伤”。这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将梁氏搜刮民脂、欺瞒朝廷的恶行暴露无遗。
陆星鸢则将从火场抢救出的《百官公卿表》与兰台秘藏的旧版对照,铺开整整一案几的竹简。她用朱砂笔逐一标注篡改之处。太尉一职本该由宗室担任,却被梁冀堂弟取而代之;尚书台的十二曹属官,半数己换成梁氏门生。“他们不仅篡改历史,更在重构当下。”陆星鸢将对比图呈给班昭,“照此下去,整个朝堂都将沦为梁氏私器。”
夏栀握着刻刀的手微微发抖,竹简上的文字却工整如刀刻。她将班昭口述的弹劾内容逐条记录,时而插入自己在火场的亲眼所见。当写到梁氏篡改《天文志》意图构陷太后时,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在竹简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文字即刀笔。”班昭看着伏案疾书的夏栀,“我们今日写下的每一字,都是史家的脊梁。”
破晓时分,《上邓太后疏》终于完成。整整十二卷竹简,不仅列举了梁氏篡改典籍、操控官职的实证,更以《春秋》笔法首斥其“乱法度、惑民心、谋不轨”。班昭将奏疏郑重封存时,窗外的晨钟恰好响起,惊起满树寒鸦。“当年司马迁受宫刑而著《史记》。”她轻抚着竹简,白发在晨光中泛着银辉,“今日我们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青史留真。”
然而,她们尚未知晓,梁氏早己设下圈套。就在奏疏送出的同时,另一封匿名弹劾信己呈至邓太后案头,诬陷班昭“私修国史,诽谤先帝”。一场更大的风暴,正裹挟着血色与阴谋,朝着这群以笔为刃的女子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