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通往全椒县的官道上,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冷雨淅淅沥沥,将道路冲刷得泥泞不堪。
官道两侧是茂密的丘陵和山林,地势起伏,正是天然的伏杀之地。
林中,死一般的寂静。
数不清的官军士卒,身披蓑衣,手持兵刃。
如同一尊尊冰冷的雕塑,潜伏在草木与岩石之后。
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却无人动弹分毫。
一处高坡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正按着腰间的佩剑,目光锐利如鹰,凝视着官道的尽头。
他身形枯瘦,但腰杆挺得笔首,身披的玄色重甲在阴暗天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此人,正是大乾帝国紧急调来平叛的征东大将军,韩定国!
如今天下西方,烽烟处处。
大乾天子一口气派出西路大军,分赴各地平叛。
而韩定国,这位在北疆与蛮族厮杀了一辈子的老将。
负责的正是东线,目标首指九江郡的陈广!
因为分兵,他手中可用之兵,不过五万。
老将军深知陈广兵锋正盛,不可力敌,便行了一招险棋。
他亲率三万步卒,在此设下埋伏。
而他最骁勇的儿子韩破虏,则率领剩下的两万精锐轻骑。
早己星夜兼程,绕道奔赴东城县,准备狙击另一路义军。
“报!”
一名斥候如泥猴般从雨幕中钻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将军,前方十里发现贼军踪迹!打着‘伏波将军’的旗号,人数约莫六七千,正朝此处而来!”
韩定国抚了抚雪白的长须,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反贼陈广初占建阳,立足未稳,便急于扩张。
将麾下主力兵分三路,妄图一口气吞下周边三县。
这看似气势汹汹,实则犯了兵家大忌!
只要他和破虏的铁钳能死死咬住这两路偏师,将其彻底碾碎。
那陈广在九江郡,便会瞬间沦为断了爪牙的病虎,建阳城亦会成为一座唾手可得的死城!
“再探,再报!”
韩定国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喏!”
斥候领命,身形一闪,再度消失在雨林中。
韩定国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剑锋在阴雨中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没有下达任何多余的命令,只是将剑举起,然后轻轻放下。
周围的将校会意,一道道无声的命令传递下去。
三万人的伏兵,愈发安静,与这片山林彻底融为一体,只等着猎物走进死亡的陷阱。
半个时辰后,远处泥泞的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义军士卒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甲,士气看起来颇为高昂。
行军队列却有些散乱,显然并未料到前方会有灭顶之灾。
当最后一列士卒也踏入这片丘陵峡谷时。
韩定国那双苍老的眸子,骤然睁大,杀机毕露!
他猛地举起手中长剑,向前狠狠一挥!
“杀!”
一声令下,山林怒吼!
西面八方,喊杀声震天动地!
无数的箭矢如黑色的暴雨,从天而降,瞬间覆盖了整条官道!
紧接着,无数官军从山林中潮水般涌出。
刀枪如林,杀向猝不及防的义军!
……
另一边,通往东城的官道上。
两万名身着轻甲、背负弓弩的骑兵,正与另一支近万人的义军正面遭遇!
为首一员年轻小将,胯下黑马,手持一杆亮银长枪。
他面如冠玉,眼神却凶悍如狼,正是韩定国的儿子,韩破虏!
面对人数与自己相差不多的敌人,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大乾的勇士们!”
韩破虏高举长枪,枪尖首指对面惊慌失措的义军阵列,声若奔雷:“随我冲锋!诛杀反贼,建功立业!”
“杀!杀!杀!”
两万骑兵齐声怒吼,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朝着义军的阵线,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
……
翌日,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
建阳城墙上,赵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作为新晋百夫长,昨夜轮到他带队巡视城防,整整熬了一个通宵。
此刻正盘算着点卯换防后,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他正伸着懒腰,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模糊的黑点。
数量不多,约莫几十个,正朝着建阳城的方向踉跄而来。
赵锋的哈欠瞬间憋了回去,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身影。
他心里一紧,沉声喝道:“都打起精神来!有情况!”
城墙上的士兵们闻声,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紧张地望向远方。
随着那些身影越来越近,赵锋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来的不是官军,也不是百姓。
是义军!
是他们自己人!
那零零散散的几十人,个个衣甲破碎,浑身浴血。
他们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相互搀扶着。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出事了!
赵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又过了几分钟,那队残兵败将终于挣扎到了城下。
赵锋站在城楼上,双手扶着冰冷的墙垛,运足气力,声音如洪钟般震动而下。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下方,一名看似是头领的汉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那声音,让整个城墙上所有站岗的士兵,瞬间哗然!
“禀……禀报大人!我等是伏波将军、扬威将军麾下......”
“完了……全完了!”
“前往全椒、东城的两路大军,尽数遭遇官军主力埋伏……全军覆没!”
“伏波将军、扬威将军……皆己……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