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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细雨裹着桂花香，浸润着老街的青石板。
阿治在卤味坊后堂支起长案，竹篾在指尖翻飞，几个孩子围在旁边，眼睛盯着他灵巧的动作，连卤锅里咕嘟冒泡的声响都没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阿治哥，狮头的眼睛为什么要用玻璃珠啊？” 扎羊角辫的小琴突然问道。
阿治停下手中的活计，从抽屉里取出两颗玻璃珠，“这眼睛啊，就像卤味里的灵魂香料，有了它，醒狮才有精气神。”
他将玻璃珠嵌入狮头，原本绸缎瞬间有了灵动的光芒。
正说着，门外传来熟悉的刹车声。阿珠骑着电动车，后座绑着几个鼓，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县里的非遗文化节提前了，咱们得加把劲排练！” 她抹了把脸，目光落在阿治新扎的狮头上，“这次用的是孔雀蓝绸缎？真漂亮！”
夜晚，卤味坊打烊后，阿治独自留在店里。
他打开父亲留下的卤料罐，陈年陈皮的香气混着八角、桂皮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些年，他不断改良配方，加入本地特有的香料，就像在醒狮表演中融入新的技巧，既保留传统，又有创新。
“在想什么呢？”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手里端着一碗新熬的卤水，“尝尝，我加了点你上次说的紫苏。”
阿治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熟悉的醇厚中多了一丝清新，层次更加丰富。“爸，您这是在考我啊？”
父亲笑着在长凳上坐下，“卤水要熬得好，得慢慢来，醒狮要舞得活，也得下苦功夫。你看这些年，咱们的卤味和醒狮，不都像这卤水一样，越熬越有味道？”
非遗文化节当天，老街张灯结彩。
阿治和阿珠带领的醒狮队压轴登场。两头醒狮在鼓点中腾挪跳跃，狮头的孔雀蓝绸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与卤味坊门口飘出的香气相互映衬。
表演结束，一位外地客商找到阿治，提出要合作推广 “醒狮卤味”。
阿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带着客商走进后堂，让他亲手触摸狮头的竹篾骨架，闻闻卤料罐里的香气。
“这些不是流水线上的商品，” 阿治说，“它们的味道，是时间和心意慢慢熬出来的。”
夜色渐深，卤味坊的灯光依旧明亮。
阿治继续扎着新的狮头，阿珠在一旁调试鼓点，父亲则在熬制新一锅卤水。三种不同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就像一首传承与创新的交响曲，在老街的夜色中慢慢入味。
寒冬腊月，老街飘起细碎的雪粒，落在卤味坊的红灯笼上，晕染出朦胧的暖光。
阿治正往狮头的绒须上缀银线，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呀声。
抬头望去，竟是省城那家文创公司的负责人，顶着风雪又来了。
"周师傅，我们这次带着诚意来的。" 对方抖落肩头的雪，掏出平板电脑，"您看，我们设计了醒狮主题的卤味礼盒，把扎狮工艺和传统卤味做成非遗体验套装，既能保留手作温度，又能规模化推广。"
阿治着狮头边缘未干的金粉，余光瞥见父亲在后厨往保温桶里添卤蛋。
这些日子，老街不少老店因拆迁关门，隔壁茶楼的雕花木窗都被拆走了。父亲常望着空荡荡的街景发呆，说老手艺就像卤汤里的肉，离了老灶火，总差那么点魂。
"先尝尝热乎的。"
阿治端来刚出锅的卤味拼盘，鹅掌泛着琥珀色的光，牛肚吸饱了汤汁。
客人咬下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这滋味... 和真空包装的完全不一样！"
深夜打烊后，阿治把合作方案摊在案板上。图纸上，卡通醒狮捧着卤味罐的设计新潮又可爱，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起身走到后院，月光下，父亲正在修补那面祖传的牛皮鼓，老茧密布的手指穿过鼓绳，一下下系得紧实。
"爸，您说咱们能把这手艺交给机器吗？"
父亲停下手中的活，从怀里掏出块油布包着的东西，是阿治初中时扎坏的第一个狮头，歪扭的竹架上还沾着干涸的胶水。
"你看，这破狮头当年被你扔了，我却捡回来。为啥？因为它有你第一次较真的劲儿。"
父亲拍了拍鼓面，沉闷的声响惊飞了屋檐的雪，"卤水要守着灶台看火候，狮头要一针一线过手，机器能算出配方，算不出人心的温度。"
开春时，老街的拆迁通知还是来了。
阿治却在这时宣布了个惊人的决定：把卤味坊改成 "醒狮工坊"，白天教孩子们扎狮头、熬卤水，晚上开放非遗体验。他将祖传的卤料罐摆在展示柜，玻璃罩下，香料与竹篾相映成趣。
开业那天，阿珠敲起欢快的鼓点，阿治戴着新扎的雪色狮头跃上高桩。当狮尾扫过工坊招牌时，围观的孩子们突然齐声喊："阿治师傅，我们要学熬卤水！"
暮色里，卤水的香气再次漫过老街。这次飘进鼻子的，不只是八角桂皮的醇厚，还有新添的，孩子们的欢笑声。
父亲倚在门框上，看着阿治手把手教孩子分辨香料，皱纹里藏不住笑意。有些味道，终究要在烟火人间，慢慢熬出最绵长的回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