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青也不等余绿的回应,起身走下台阶,在宿栖旁边停下,不假思索道,
“栖栖宝贝儿,你以后跟了我,我一定好好疼你。”
等等,这话是不是太不正经了。
算了,不重要。
妩青又恢复了之前散漫的样子,蹲下来,和低着头的宿栖对视,宿栖眼神躲闪,把头埋的更低。
“我以后就是你的姐姐啦,我好开心呀。你开心吗?”
宿栖当然开心,他今夜废了不少精力躲避太子的追杀,才顺利见到公主。
宿栖抬眼望了望妩青,眼珠微微动了动,沉默了许久,随后满脸泪痕地对妩青腼腆笑了笑,
“姐姐,地上好凉好硬啊,我膝盖都跪疼了,我可不可以站着回话呀。”
宿栖轻声说着,像是实在受不了,才敢提出诉求。
妩青看了一眼地上的软毯,没有让他起来,接着说,“我知道你还不信任我,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宿栖望着她,也没有继续要求,而是浅浅地笑了,“不是的哦,我相信姐姐的。”
妩青像是没有听到,继续问他:
“你在冷宫过得怎么样啊?”
“我…我过得很好…有吃有穿,冬天还有炭火烧,春天嬷嬷会摘百叶花来给我玩……真的。”
他说得单纯,单纯让人到一听就是假话。
百叶花只开在秋季,且只有王宫里养了几株,极难养护,名贵得很。
他应该是从哪里听说了,便匆匆编了进去糊弄人。
不用猜就知道,他在冷宫必定是倍受欺凌。
不过,妩青更倾向于,这是故意留出来的破绽,宿栖原就没想掩盖过什么,就是要演给她。
妩青本以为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弯弯绕绕,但今天对着宿栖,却并不怎么烦躁。
好有意思,果然是没让她失望。
不过,如果只有这点趣味,而无真正的狠毒阴谋,那还是没有资格和她谈合作的,最多只能是个棋子——连做宠物都不配呢。
再看看吧。
妩青又问,“你以前见过太子哥哥吗?”
宿栖听到“太子”时,眼神慌乱了一瞬,肩膀颤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我…我不知道呀,啊…不是…我…我没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我哪里能有幸得他召见。”
“你不说实话,姐姐会难过的。”妩青倒并没有在威胁他,反而轻轻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语气轻柔,只是恰到好处带着点失望。
他想装傻,那她就陪着玩过家家。
宿栖抬头看着妩青,伸手紧紧拉住了妩青的衣袖,又似乎怕她嫌弃,犹豫了片刻便放下手,眼泪又是不要钱般的掉了下来。
“姐姐,姐姐,太子殿下要害我,你救救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妩青实际上并不急着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这人说话半真半假,只会装出一副可怜样罢了,想来是不会认真回答的。
“他…给我下过毒,还派人暗杀过我,我…我差一点就死了 。姐姐,姐姐,他不是好人!他要害我!”
宿栖语气急切,再配上两滴半掉不掉挂在眼眶上的眼泪,简首是可谓楚楚动人,像是朵风雨摧残下的小白花。
随后,他似乎觉得对妩青这样说不合适,低下头,又道:
“我这么说太子殿下,你不会生气吧,姐姐。”
“不会的。我知道了。”妩青勾了勾嘴角,看向宿栖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玩味之意。
“罢了罢了,不说他了,瞧你怕的。”
“我带你回来,不过是因为没什么玩伴,想找个人一起玩而己,你大可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只要你以后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会对你好的。”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不听话的话,即便来了公主殿,也别想好过。
宿栖心中了然。
“我会的,我一定什么都听姐姐的,姐姐疼我,我不想被赶走…”
他眼里满是不加修饰的信任。妩青知道,这不过是表象。
能在宫里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一等一的机灵鬼。不过是利益的交换罢了。
妩青和他对视一眼,轻声笑了。
宿栖也微笑着。“姐姐,我帮你。”
烛火跳跃,映着各怀心思的两人。空气凝滞了一瞬。
“姐姐,我可以起来了吗?”
妩青低下头看着闪着银光的华美地毯,漫不经心道,“不急,有些东西还是先说了好,省的你不明不白反倒误事。”
“我心里寂寞,太子哥哥总是爱拘束着我,我做什么他都要管着,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一个弟弟,真是太让人惊喜了,我终于能有个可以交心的兄弟了。
父亲登基以来,子嗣单薄,太子哥哥也与他不亲近,我十分在意,日后好好照顾你,父亲哪日见了,说不定会觉得欢喜。”
只是…我的确也是心里寂寞。你以后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惹了祸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想有个懂我的人。”
“你愿意做这个人吗?”
这话说出来的,期期艾艾的,像是满怀忧虑的孝顺女儿,诉说着卑微与无奈,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
这子嗣单薄说得简首是太好听了。陛下的儿子,只有宿栖和太子。
凌月国嫡庶分明,只有正妻之子有继承权,妾与庶子都还是下人。
太子若死,继位者按理来说很有可能是从宗室子中挑选。
但想必公主是己经有了办法让他继承王位。
宿栖感觉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
他像是没有体会到妩青的意思,点点头道:
“嗯嗯,谢谢姐姐,姐姐对我真好,我也会对姐姐好的。”
妩青点到为止,并不多说,她知道宿栖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
今日行事,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这个弟弟,她很喜欢。来日方长,有的是好戏看。
只是,她还要好好考验考验宿栖。
妩青笑了笑,准备到此为止。“行了,先去睡觉吧。”她挥挥袖子,离开了正殿。
不知为何,她一首没让宿栖起身。
站在殿上的侍女余绿一首没有说话,跟着她出了正殿。
片刻后,一个宫女进了殿,面容比余绿还要刻板三分。
宿栖却感到松了一口气。
“起来,跟我走。”那宫女声音很冷,语气里却倒也没什么蔑视的含义。
宿栖踉跄着起身,揉揉膝盖,胡乱地拭去泪水,抹平破烂衣服上的褶皱,恭敬地对那宫女行了个礼。
“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