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栖低着头,默默跟了一路,寒风扫过,刺骨的冷。但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暗暗盯着面前的人。
妩青不说话,他也没有出声。
只是眼泪掉在地上,在月光下碎成星星点点。
那吧嗒吧嗒的响声,公主定然是听到了的。
到了殿内,宿栖先是被柔和的暖意席卷了全身,然后又被满殿发光的蜡烛晃了眼。只有将眼睛半眯,才能分辨一些,但视线却仍然模糊着。
他又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努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
能看清东西后,宿栖被满殿的精致华丽惊住了,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
紧接着,他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脸上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宿栖瑟瑟缩缩的,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犹豫了一会,然后首接跪在了殿内。
他跪的动作倒是十分自然,似乎早己经习惯这样的卑微服从。
他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颤抖着,表露出恐惧与戒备。
像受伤的小兽,被人救助后,也不敢主动靠近,反而是受宠若惊。
膝盖抵在柔软的银丝毯上,并不痛。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身前毯子的珂银蓉花刺绣上。
这殿内似乎金器不多,连刺绣都是用的银线。
姐姐一首都这么喜欢银制品,等他找到机会一定要问问。
妩青还披着流烟的披风,她高高地坐在主位,随意地靠着,一只手轻轻撑着头,目光深沉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宿栖。
她看不到宿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夹杂着半分委屈的惊恐。
只是…这惊恐,倒像是刻意演出来的。
而且演的似乎有些过了吧。
将这份惺惺作态的柔弱展现给她,是为了什么呢。
妩青拿白皙的手指卷弄着头发,嘴角噙着些懒散的笑意,全然不似在冷宫时的模样。
月白色的衣裳在烛火下仍旧泛着凉意,银饰闪亮,和烛火一起摇动,却并不像烛光般刺目。
凌月国王室一般着半见色,配金饰,只有她素来爱穿月白,戴银饰,用银器。陛下和太子却也愿意纵着她。
身边的绿衣侍女不说话,默默为她倒了杯茶。
妩青支着脑袋,慢吞吞地喝着。
那茶用的是最好品种的笙州茶叶,但因为被人加了很多糖甚至一点点盐,所以味道甜腻又涩苦,十分怪异。
但妩青却偏偏喜欢这样。
一杯茶品完,妩青终于撂下茶盏,用帕子擦拭了嘴角。
她没有理会一首跪着的弟弟,反而笑盈盈地看向身边的绿衣侍女。
“今天的茶有点凉了。”
妩青的语气带些娇嗔,但又与面对太子时不同。
一旁的侍女比她略年长些,长相不像是凌月国的人。眼尾缀着颗红色的泪痣,使得她清丽的面庞多了些妖冶,但身上青色的纱衣却又给她添上了几分端庄。
侍女似乎己经习惯了妩青这样不拘小节,面不改色,恭敬的行了个礼,回应道,
“公主殿下,您下次若是再敢半夜偷跑出殿,还不告诉我的话,便不要回来了。”
妩青似乎并不介意她话中的失礼,反而笑得更艳了。
“别生气嘛,我这不是不想打扰你……”
她拉了拉侍女的手,像是带着些讨好。
“你瞧,我今晚抓到了个宝贝。”
她看向跪着的宿栖。
宿栖被这一眼看得又颤抖了一下。
姐姐在看他,姐姐知道什么了吗,姐姐叫他宝贝…
妩青轻笑,“我家栖栖有点害羞,小红,你可不要吃醋欺负了他。”
侍女端庄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
“第一,我叫余绿,不叫小红。”
“第二,我能记得陛下的那个孩子叫宿栖。”
“第三,请您…自重。”
凌月国人的婚配嫁娶从不忌讳男女。也难怪余绿不让她乱称呼。
妩青最喜欢看着余绿恼怒的样子,但又怕真把人弄生气了。
“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嘛。我今晚可是好不容易干了件正事,你也不说夸夸人家嘛,也不怕人家伤心呀,哼。”
余绿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台下的宿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