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龙玉玺静卧沉渊阁书案,缺口处金红糖霜凝成琥珀般的胶质。
沈微持银簪轻刮,簪尖忽被硬物硌住。
“糖里有东西?”萧凛搁下兵书。
簪尖剔出半粒黍米大的玄铁片,迎光可见阴刻小字——【柳】。
“江南柳…”沈微指尖铁片,
“影太子血书也提过这三字。”
窗外骤起夜风,烛火明灭间,萧凛抽走她手中银簪:“铁片浸过腐骨散。”
他捻起案头桃木糖兔,兔耳缺角处木刺微翘,“明日让陈锋查江南旧档,今夜——”
话未落,沈微忽扶额踉跄。
连日在玉玺糖霜中翻检,苏合香气熏得她头晕目眩。
“逞能?”萧凛拦腰抱起她往寝房去,“工部卷宗跑不了,夫人这副身子骨倒要散架。”
沈微挣扎着要下地,却被按进熏暖衾被。
萧凛竟端来铜盆,剥了她鞋袜将双脚浸入热水。
烫意激得她脚趾蜷缩,那人却单膝抵地,掌心裹住她冰凉的足跟。
“太医说苏合香伤气血。”他拇指按上她足心穴位,
“某些人嗅了三日毒糖霜,是嫌命长?”
酸胀感随热流窜上小腿,沈微揪着锦被嘟囔:“暴君…”
“嗯。”萧凛扯过布巾裹住她双足,“暴君现在要收暖脚税。”
烛芯“噼啪”炸响,他俯身咬住她抗议的唇,药草苦气混着暖意渡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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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江南。
青石板路沁着梅雨季的湿滑,沈微撑油伞立在“柳记糖铺”残匾下。
铺面早改成香烛铺,柜台后老掌柜昏昏欲睡。
“寻三十年前的金丝蜜。”萧凛瘸着腿叩响柜台,掌心托着块玉玺中挖出的糖霜,
“家传的老糖,掌柜的可识得?”
老掌柜眯眼嗅糖,皱纹突然绷紧:
“这…这是贡品‘血琥珀’!柳家灭门前夜,老夫亲眼见柳老爷把最后三匣埋进…”他猛地噤声,浑浊眼珠惊恐西望。
后院老槐无风自动。沈微拨开荒草,见树根处石磨盘裂着缝。
萧凛剑鞘敲击磨眼,空洞回响如鬼哭。
“磨盘是空的!”沈微指尖拂过磨沿焦痕,“火烧过?”
陈锋带人撬开磨盘,腐土中赫然蜷着具幼童白骨!
骸骨心口插着柄镶玉匕首,玉上蟠龙纹裂作两半——与影宫令牌如出一辙!
“是柳家小儿子。”沈微从骸骨颈间扯出半枚焦黑鱼纹锁,与她生母遗物恰成一对,
“影宫灭门是为夺锁?”
萧凛用匕首刮开锁身夹层,掉出卷血丝帛。泛黄帛面勾勒地下甬道,终点标着森然朱砂字——【糖冢】!
纸钱忽被阴风卷入院中,香烛铺掌柜倚门诡笑:“主子说得对,你们果然来挖钥匙了…”
数十黑影从棺材中暴起!猩红粉末漫天洒落,甜腥气刺鼻!
“化骨散!”萧凛旋身将沈微裹进大氅,龙鳞剑斩出血路!红雾擦过他手臂,布料瞬间蚀出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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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解化骨散余毒,萧凛宿进京郊温泉别院。
汤池白雾氤氲,沈微攥着鱼纹锁浸在热流里。
萧凛赤膊靠在池壁,左臂伤口被水泡得发白。
“锁里丝帛指向前朝帝陵。”沈微游近他,“‘糖冢’究竟是什么?”
水波漾开涟漪,萧凛突然扣住她手腕拽到身前。
蒸腾水汽中,他染血的绷带近在咫尺:“夫人对座坟比对我的伤上心?”
沈微这才见伤口己渗脓血,慌得去摸药瓶:“腐骨散遇热则剧,你怎么不说!”
药粉撒上伤处,萧凛闷哼一声,额头抵住她肩窝:“疼。”
“现在知道疼?”沈微气得拧他腰,
“在江南硬挨毒粉时…”
话未说完,那人忽然含住她耳垂:“夫人吹吹就不疼了。”
热气烫得沈微一颤,药瓶“咚”地沉入池底。
萧凛低笑着捞起药瓶,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赔礼。”
琥珀色糖块在掌心融化,沈微怔住:“柳家血琥珀?”
“最后一匣。”萧凛将糖喂进她唇间,“陈锋从老槐树根挖出来的。”
甜香混着药气弥漫,沈微忽觉掌心被塞进硬物。
低头见是新雕的桃木兔,兔耳嵌着粒红豆——恰是他伤口渗血的颜色。
“糖归你。”萧凛咬走她唇角的糖屑,“兔子归我。”
毒伤未愈,萧凛在书房召集暗卫部署帝陵探查。
沈微端药进去时,正撞见陈锋捧着一包松子糖。
“江南特产!夫人试试?”陈锋殷勤拆纸包,“撒了桂花蜜的…”
药碗“哐当”砸在沙盘上!
“陈统领。”萧凛声音比剑锋还冷,“西南哨岗的雪还没扫完?”
陈锋抱头窜逃:“属下这就去!”
沈微去捞滚落的松子糖,手腕却被铁钳箍住。
萧凛蘸着药汁在案上画圈:“我的夫人,轮到他献殷勤?”
“我就尝一颗…”
“尝什么?”萧凛突然含住她指尖松子糖,俯身压着甜味吻下来,
“外头的糖脏。”他撬开她齿关,将半化的糖渡进她口中,
“想吃甜的,我这儿有。”
沈微被吻得气喘,糖粒黏在唇角:“…什么甜?”
萧凛指腹抹过她唇瓣,眸色幽暗:“比如…前夜温泉里没尝够的…”
话未竟,窗外“哆”地钉入支柳叶镖!镖尾系着褪色草编蚱蜢,翅翼处染着新鲜血渍!
草蚱蜢在烛下渗出诡香。
沈微用银针挑开草茎,掉出粒虫卵般的黑丸,丸身裂开,滚出张泡烂的婚书——
男方名讳被血糊住,女方赫然写着【柳轻絮】!沈微生母的名字!
“我娘嫁过柳家人?”沈微指尖发颤,“可沈家族谱记载她是孤女…”
萧凛碾碎黑丸,嗅了嗅粉末:“是影宫养的‘噬忆蛊’,遇热则释毒烟。”他猛地推开窗,夜色空茫,
“送信人想让你神智昏聩时看见婚书。”
更鼓敲过三响,沈微忽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生母在雨夜狂奔,怀中玉锁滴血,身后黑影如藤蔓缠绕…
枕边桃木糖兔渗出暗红水珠,捧起细看,兔腹裂缝黏着片潮湿柳叶,叶脉血纹盘曲如毒藤!
窗缝无声塞入纸条:
【苏合香引路,糖霜为祭。寅时三刻乱葬岗,以玉锁换柳轻絮全尸。】
落款血藤缠绕成【影】字!
沈微跌撞下榻拉开妆奁——生母遗留的苏合香囊,不知何时少了大半!
“怎么了?”萧凛的声音沾着夜露。
沈微将血柳叶摁在他掌心,雷光照亮她惨白的脸:
“那根藤…来讨三十年前的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