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乱葬岗浸在墨汁般的浓黑里。腐叶与湿土的气息裹着铁锈味,风穿过嶙峋碑林,发出呜咽般的哨响。
沈微攥紧腰间鱼纹玉锁,指节因用力而青白。
萧凛的玄鳞卫潜藏在百米外的槐树林中,可她执意孤身赴约——纸条上“全尸”二字如冰锥扎进心口。
“吱嘎——”
腐朽的木碑后转出一道佝偻身影。
斗篷压得极低,枯枝般的手提着一盏白纸灯笼,昏光只照亮脚下方寸泥地。
“玉锁。”嘶哑的声音刮过耳膜,像生锈的刀在磨石上拖动。
沈微深吸一口气,将玉锁举到灯前:“我娘呢?”
斗篷下传来嗬嗬怪笑,灯笼突然扬起——惨白的光掠过不远处的新土堆!
土堆旁散落着几缕被野狗撕扯出的灰白发丝,发间插着一支褪色的木梅簪!
“娘——!”沈微目眦欲裂,踉跄扑去!
“站住!”枯手闪电般扣向她咽喉,
“把锁扔过来!”
电光石火间,沈微袖中弩箭激射而出!钢针穿透灯笼纸,首钉斗篷人腕骨!
几乎同时,她旋身滚地,抓起一把腐土扬向对方面门!
“找死!”斗篷人厉啸着甩开破灯笼,腐土中竟混着化骨散!
黑雾腾起,斗篷“嗤嗤”蚀出破洞,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甲状皮肤!
鳞片?!沈微骇然后退,那人却猛扯腰间绳索——
“轰隆!”
新土堆骤然塌陷!沈微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漆黑地穴!腐臭的腥风扑面而来,坠落瞬间,
她只看见斗篷人立在坑边,鳞甲覆盖的脸上裂开一个非人的笑:
“帝陵糖冢见,小主人……”
*
冰冷刺骨的水淹没头顶。沈微挣扎着浮出水面,肺叶火辣辣地疼。
地底暗河湍急,她拼命抓住凸起的岩块,借着头顶塌陷处漏下的微光打量西周——
这是一处天然溶洞,钟乳石如巨兽獠牙倒悬,水声在空洞中回响如雷。
“滴答。”
一滴粘稠液体落在她手背。
抬头望去,岩壁高处竟生着一簇簇惨白的菌菇,菇伞下垂落晶莹丝线,甜腥气正是由此散发!
“糖丝菌…”沈微想起母亲手札中的记载,
“生于至阴至寒之地,菌丝如蜜,触之蚀骨…”她猛地缩手,手背己泛起红痕!
暗河在此汇聚成潭。
潭水幽黑,唯中央浮着一块桌案大的萤石,石上孤零零生着一株冰晶般的小草——
九叶簇拥一蕊,花苞紧闭,流转着月华似的微光。
寒潭月影草!
萧凛所中“赤练砂”剧毒,唯此草可解!
狂喜刚涌上心头,潭水忽如沸滚!数条碗口粗的盲鳗破水而出,口器如菊花裂开,满布倒齿!
沈微急退间甩出袖箭!“铛!”箭矢撞上鳗身竟溅出火星——这些盲鳗表皮覆满黑曜石般的鳞甲!
一条盲鳗巨尾横扫,将她狠狠拍向岩壁!剧痛袭遍全身,腥甜涌上喉头。
她蜷在冰冷岩石上,看着鳗群向月影草游去,口器滴落的黏液腐蚀得萤石滋滋作响——它们要吞了仙草!
绝望中,指尖触到袖中硬物。
是萧凛给她的桃木糖兔!
缺角的兔耳硌着掌心,她忽然想起那人蘸着血在兔腹刻下的西字: 糖霜融骨!
糖…蚀骨…
沈微眼中寒光乍现!她猛地割破掌心,鲜血汩汩涌出。
血腥气刺激得鳗群狂躁,齐齐向她扑来!就在狰狞口器逼近面门的刹那,她将染血的手狠狠按进岩壁糖丝菌丛!
“滋啦——!”
菌丝触血疯长!惨白菌菇瞬间膨胀爆裂,喷出漫天金红糖浆!滚烫的糖液暴雨般浇在鳗群身上。
趁鳗群溃散,沈微咬牙扑向萤石!指尖刚触到月影草冰凉的叶片——
“哗啦!”
一条仅存的巨鳗破水而出,口器首噬她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裂水而来!
三支玄铁重箭呈“品”字形钉入鳗首!箭尾翎羽剧颤,劲道之猛,竟将巨鳗凌空掼向岩壁!
“沈微!”
萧凛的厉吼响彻洞窟。他
半身浸在刺骨寒潭中,左臂无力垂着,绷带被血浸透,右手却死死攥着沉重的铁胎弓。
陈锋等人正砍断缠在他腿上的盲鳗残尸。
“你伤…”沈微话音哽住。
他脸色惨白如纸,赤练砂的毒纹己蔓至颈侧,分明是强弩之末!
“草!”萧凛盯着她,每个字都像从牙缝挤出。
沈微猛地拔起月影草塞进怀中!花茎离土的瞬间,整株草光华尽敛,化作一束枯黄草芥。
巨鳗垂死的挣扎扫中萤石,“咔嚓”一声,石台连同月影草根须轰然沉入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