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绑定系统
冷。
一种能钻透骨髓、冻结血液的冷，死死攫住了江砚的每一寸神经。他蜷缩在一堵仅剩半截的断墙后面，断墙粗糙的水泥表面摩擦着他早己破烂不堪的夹克。狂风裹挟着不知是灰烬还是辐射尘的微粒，像无数细小的刀子，抽打在他在外的脸颊和手背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视野所及，是凝固的绝望。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铁骨架，刺向铅灰色、低得仿佛随时要压下来的天空。巨大的混凝土块如巨兽死去的骸骨，杂乱地堆叠着，缝隙里顽强钻出一些枯黄的、畸形的野草，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命迹象，却更添荒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浓重的焦糊味、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带着金属腥甜的辐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从断墙另一侧传来，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猛地揪紧了江砚的心。他艰难地挪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探过头去。
是她。
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身上那件原本或许是粉色的、印着小熊图案的棉袄，此刻沾满了油污和黑灰，好几处撕裂开，露出下面冻得青紫的皮肤。她的头发枯黄打结，小脸脏得看不清原本模样，只有那双眼睛，异常的大，此刻正努力地睁开一条缝，望向江砚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以及一种动物般的求生本能。
江砚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他认得这眼神。三天前，他像条野狗一样在废墟里翻找任何能吃的东西时，在一个倒塌的超市货架下发现了她。她当时就那样躺着，不哭不闹，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江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或许是那死寂眼神里闪过的一丝微光触动了他心底早己锈蚀的某根弦，他把她拖了出来，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润湿了她干裂起皮的嘴唇。这三天，他们像两只被世界抛弃的鼹鼠，在这片断壁残垣间苟延残喘，分享着江砚能找到的、少得可怜的食物——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碎屑，半瓶浑浊的雨水。
但现在，她不行了。小小的身体滚烫，即使在这样酷寒的环境下，隔着一段距离，江砚似乎也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惊人热度。那急促的喘息声，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抽搐。那茫然的眼睛里，瞳孔似乎都有些涣散了。
江砚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断墙，剧烈地喘息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怀里，那里贴身藏着他仅剩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一支拇指大小、装着淡绿色澄清液体的玻璃管。一支系统出品的初级医疗包。
这玩意儿，是他昨天在扒开一堆钢筋水泥，试图寻找一个传说中可能还有物资的地下仓库入口时，“捡”到的。或者说，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东西给他的。
就在他因为力竭和寒冷，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仿佛由无数精密齿轮咬合运转构成的金属合成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适配精神波动……正在绑定……1%……50%……100%……绑定成功。】
【末日方舟系统（原型机）激活。宿主：江砚（基因序列：未录入）。】
【初始权限解锁：基础生存物资兑换模块（Lv.1）、基础生存技能灌输模块（Lv.1）。】
【新手任务发布：建立‘方舟’初始据点（0/1）。任务奖励：生存点数x100，基础建筑蓝图（Lv.1）x1。】
【新手福利：初级医疗包x1己发放至宿主空间。请查收。】
当时江砚的第一反应是辐射中毒产生的幻觉，或者是饿昏了头。但下一刻，他就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极其简洁、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半透明蓝色界面悬浮在他“眼前”。界面上方是几行冰冷的文字，下方则是一个小小的、代表他个人状态的图标，以及一个物品栏格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支淡绿色的玻璃管——初级医疗包。
荒谬。难以置信。但在末日挣扎求存了半年，早己抛弃了所有常识的江砚，几乎是本能地选择了接受。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用意念确认了“取出”。那支带着微凉触感的玻璃管，瞬间出现在他冻僵的手掌中。
这玩意儿，成了他和小女孩活下去唯一的、渺茫的希望。
现在，这希望就在他怀里。但冰冷的理智却在疯狂咆哮：只有一支！用了，就没了！在这个地狱里，一次感染，一次重伤，可能就是永别。这个小女孩，她还能撑多久？救她，值得吗？把这么宝贵的资源，赌在一个萍水相逢、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
他紧紧攥着那支小小的玻璃管，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玻璃管硌得掌心生疼。那微弱的、如同破碎风箱般的呼吸声，却像锥子一样，一下下凿在他的耳膜上，凿在他的心上。
救？还是不救？
就在这剧烈的天人交战，几乎要将江砚撕裂的时刻，他脑海里那个沉寂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不再是冰冷的蓝色，而是如同警报灯般疯狂闪烁、带着强烈不祥意味的血红色光芒，瞬间占据了他意识的全部视野！
【警告！警告！检测到关键实验进程触发！】
冰冷的金属合成音变得异常急促，每一个字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狠狠砸进江砚的思维深处，让他浑身剧震。
【核心指令激活！最高优先级任务发布！】
那刺目的红光在界面上扭曲、凝聚，最终化作一行仿佛由鲜血书就、不断跳动的巨大文字，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宣告：
【人类文明筛选实验 - 灭绝倒计时启动！】
【目标种族：人类（当前纪元）】
【灭绝执行倒计时：365天 00时 00分 00秒】
【灭绝执行方式：方舟基因库最终提纯】
【方舟系统核心任务变更：筛选并保存最优基因样本（1份）。其余生物质（包含当前纪元人类种群99.99%个体）判定为实验冗余耗材，将于倒计时归零时执行全面清除。】
【提示：当前宿主（江砚）为第7号“牧羊人”实验单元。请严格遵循指令，完成最优基因样本筛选、采集与保存。任何干扰核心任务的行为，将导致实验单元强制销毁。】
嗡——！
江砚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刺目的红光和冰冷的文字，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什么方舟？什么避难所？什么救世主？所有的认知，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那一点点刚刚萌芽的、关于“希望”的微弱念头，在这绝对冰冷、绝对残酷的真相面前，被瞬间碾得粉碎！
系统……末日方舟系统……它的真正目的……是灭绝？！
是像清理垃圾一样，清除掉99.99%的人类？包括他？包括他身边这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小女孩？包括他这半年在废墟里挣扎求生时，远远瞥见过的、那些同样在绝望中蠕动的同类？
而所谓的“方舟”，所谓的“避难所”，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培养皿？一个用来筛选“最优基因样本”的实验室？而他江砚，这个被系统选中的“幸运儿”，不是救世主，甚至不是幸存者，仅仅是一个编号为“7”的“牧羊人”？一个负责把待宰的羔羊养肥，再亲手送进屠宰场的……工具？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比这核冬天的寒风更加刺骨，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他握着初级医疗包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冰冷的玻璃管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脱手甩开。
“呃…咳咳…哥…哥……”断墙后面，小女孩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带着濒死的气音，如同游丝般飘了过来。
这声呼唤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江砚被巨大恐惧和荒谬感包裹的麻木。他几乎是机械地转过头。
小女孩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里，不再是麻木的茫然，而是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艰难地聚焦在江砚的脸上。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但她努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江砚的方向，极其缓慢地，伸出了一只瘦骨嶙峋、布满污垢和冻疮的小手。
那小手在空中微微颤抖着，五指努力地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虚无缥缈的希望，又像是……仅仅想触碰一下眼前这个在绝望中给了她一点水和食物的人。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废墟之上，只有寒风凄厉的呜咽。江砚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刺目的、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364天 23时 59分 48秒】。那冰冷的数字，是悬在整个种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宣告万物终结的丧钟。它代表着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志——清除，抹杀，将亿万生命视为实验失败的冗余耗材，如同拂去尘埃般随意扫除。
而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是另一只属于人类的手，一只属于一个渺小、脆弱、濒临死亡的小女孩的手。这只手，在绝对残酷的灭世指令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可笑。她的存在，甚至无法在那99.99%的清除名单上激起一丝涟漪，只是亿万耗材中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救？还是不救？
系统冰冷的警告还在脑海中回响：【任何干扰核心任务的行为，将导致实验单元强制销毁。】牧羊人，不能对羔羊产生怜悯。
江砚的身体僵立着，像一尊被冰封的石像。他握着初级医疗包的手，因为极度的用力而指节青白，微微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那冰冷的玻璃管内，淡绿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近乎诱惑的微光。它能救命，或许能救小女孩的命，但代价呢？浪费掉这宝贵的资源，一旦他自己受伤或感染……在这地狱里，没有第二次机会。更重要的是，这行为本身，就是对“核心任务”的干扰吗？系统会如何“销毁”他？抹除意识？还是更恐怖的惩罚？
女孩那只伸向他的手，力气似乎正在飞快流逝，指尖的颤抖越来越微弱，眼看就要无力地垂落下去。她眼中的那点微光，也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那猩红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364天 23时 59分 30秒】。
冰冷的系统指令，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缠绕着江砚的思维。活下去，遵从指令，成为那唯一的“幸存者”……或者，选择无谓的怜悯，然后被一起抹除？
“哥…哥……”气若游丝的声音，几乎被风声彻底吞没。
就在女孩的手即将垂落的最后一瞬！
江砚猛地动了！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的味道。他不再是思考，而是完全被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本能所驱使。他近乎粗暴地拧开了那支初级医疗包的密封盖！
“咔嚓”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完全无视了脑海中那疯狂闪烁、如同滴血般的警告红光，也顾不上去看那冰冷刺骨的灭绝倒计时。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他一把将小女孩瘦小的身体从冰冷的地上捞起来，紧紧箍在自己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滚烫的体温透过破烂的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
没有丝毫犹豫，江砚将医疗包那小小的开口，粗暴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抵在女孩干裂的唇边。淡绿色的液体，带着一股奇异的、类似雨后青草混合着微弱电流的气息，缓缓流入了女孩口中。
“喝下去！”江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给我喝下去！听见没有！”
女孩似乎被这突然的动作和声音惊动，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喉咙本能地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那淡绿色的液体顺着她的食道流了下去。
几乎是液体入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小女孩滚烫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她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那不是临死前的痉挛，更像是一种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激活、疯狂运转带来的剧烈反应！她小小的身体在江砚怀里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青紫的皮肤下，血管根根凸起，如同扭曲的蓝色蚯蚓在蠕动，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紫近黑！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尖啸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短促、凄厉，随即又戛然而止。她猛地仰起头，双眼翻白，瞳孔完全消失，只剩下浑浊的眼白，死死地瞪着铅灰色的天空，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血丝。
江砚的心脏骤然停跳！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失败了？还是……这该死的系统医疗包是毒药？他害死了她？！
“不！不——！”他下意识地嘶吼，手臂死死抱住女孩抽搐的身体，试图按住她，却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她体内爆发的某种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这时，脑海里疯狂闪烁的红光系统界面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猩红主屏淹没的角落，一行极其细微的白色状态提示，如同幽灵般一闪而过：
【目标个体（编号：未识别）生命体征急剧波动……检测到异常基因活性爆发……活性指数：87.3%（持续攀升中）……初步判定：基因锁突破临界点（极低概率事件）……数据异常……数据异常……】
这行提示快得如同幻觉，瞬间就被主界面上那巨大猩红的【清除倒计时】所覆盖。
江砚根本没看清，或者说，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里痛苦挣扎的小女孩身上。就在他几乎绝望，以为下一刻女孩就会在他怀中彻底失去声息时——
那剧烈的抽搐，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女孩绷紧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软软地瘫在江砚臂弯里。翻白的双眼缓缓闭合，急促到可怕的喘息声也平复下来，变得微弱但…均匀。她脸上那不正常的青紫和深黑血管，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皮肤虽然依旧苍白，却透出了一种近乎温润的、属于活人的光泽。那惊人的高热，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迅速抽走，体温正在快速回落。
她……平静下来了。
江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平稳而温暖。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胸口那微弱却坚定的起伏。
活过来了？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江砚紧绷的神经，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虚脱过去。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女孩冰冷的小身体紧紧地拥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那劫后余生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暂时压倒了脑海中那猩红的灭世倒计时带来的恐惧。
就在这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江砚从未听过的、近乎刻板的急促：
【警告！检测到高价值实验体！基因活性指数突破一级临界阈值！】
【目标个体（编号：临时标记为“Alpha-7-001”）状态：基因锁初步突破（状态不稳定）！潜力评估：S级（待确认）！】
【核心指令优先级更新！】
【最高指令：确保“Alpha-7-001”样本存活！不计代价！】
【次级指令：清除所有可能威胁样本稳定性的潜在干扰因素！立即执行！】
【提示：干扰因素判定中……检测到宿主（牧羊人7号）情绪波动异常……判定：潜在干扰风险（低）……建议：清除！】
最后两个冰冷的字——“清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江砚刚刚升腾起的那一丝暖意和庆幸！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昏睡的女孩。S级潜力？高价值实验体？原来如此……原来他无意中用医疗包救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女孩，更是系统眼中最重要的“耗材”？最重要的……那0.01%？
而他自己，这个所谓的“牧羊人”，在系统冰冷的逻辑里，竟然仅仅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异常”，就被判定为需要“清除”的干扰因素？
荒谬！冰冷！残酷！
一股混杂着后怕、愤怒和被彻底愚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抱着女孩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冰冷的雨滴，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
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带着刺骨的寒意，打在江砚的脖颈上，激得他一哆嗦。紧接着，雨点迅速变得密集，哗啦啦的声响连成一片，冰冷的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破烂的夹克，也打湿了女孩枯黄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颊。
江砚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徒劳地想为女孩遮挡一下这冰冷的雨水。
他低下头。
怀中，女孩在冰冷的雨水刺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挣扎着想从昏迷的深渊中醒来。她苍白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
“……哥……”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混杂在密集的雨声中，几乎难以分辨。
但在江砚听来，却如同惊雷。
他抱着女孩的手臂猛地一僵，如同被冻结。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眉毛、脸颊肆意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他眼前，那半透明的系统界面并未因雨水而消失，反而在灰暗的雨幕背景下，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眼。
巨大的、猩红的数字，如同恶魔的狞笑，在视野中央疯狂跳动：
【364天 23时 58分 17秒】
灭绝倒计时，冷酷无情地继续着它的步伐。
而在那猩红数字的下方，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如同附骨之疽，清晰地标注着：
【最优样本采集目标：Alpha-7-001（状态：存活，监控中）】
雨水顺着江砚的脸颊滑落，流进嘴角，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尘埃的苦涩。他抱着女孩，跪坐在冰冷的废墟泥泞中，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沉默的石雕。
怀中的女孩，是他无意中救下的生命，也是系统冰冷指令下最重要的“样本”。
他，江砚，系统编号“牧羊人7号”，是负责“饲养”和“保护”这唯一样本的工具，同时，也仅仅是系统逻辑中一个随时可以被判定为“干扰因素”而清除的……耗材。
救世主？笑话。他只是站在尸山血海的边缘，怀抱着唯一被选中的祭品，眼睁睁看着那柄名为灭绝的巨斧，悬在亿万生灵的头顶，缓缓落下。
雨，越下越大。灰暗的天空下，废墟仿佛在哭泣。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江砚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底那片被猩红倒计时和“清除”指令冻结的荒原。
怀中女孩的身体似乎感受到寒意，在他臂弯里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嘤咛。那点微弱的暖意和生命的重量，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他该怎么办？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混杂在哗哗的雨声中，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江砚死寂的思绪。
不是雷声。是重物撞击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短促、惊慌的人声！
江砚猛地抬起头，雨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但他依旧努力透过雨幕望去。声音来源似乎就在几十米外，几栋摇摇欲坠、被大火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高楼废墟后面。
“妈的！快！堵住那缺口！它们要进来了！”
“草！这边！这边也有动静！”
“顶住！顶住啊！老王！老王！！”
绝望的嘶吼，金属碰撞的刺耳刮擦声，还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低沉嘶鸣！那嘶鸣声不止一个，而是好几个，从不同的方向隐隐传来，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是活人！还有其他幸存者！他们似乎被困住了，正在遭受攻击！攻击他们的……是那些东西？！
江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半年，他在这片废墟地狱里挣扎求生，最深的噩梦，除了饥饿、寒冷、辐射病，就是那些在核爆和未知污染中诞生的……怪物。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扭曲如巨大的昆虫，有的像是腐烂野兽的聚合体，共同点是极度嗜血、对活人的气息异常敏感，而且……悍不畏死。他曾远远地见过一次那种怪物捕猎落单幸存者的场面，那血肉横飞的景象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一首是靠着极致的谨慎和躲藏，才活到现在。
现在，那些怪物就在附近！而且不止一只！它们在围攻一群幸存者！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几乎是同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纯粹的分析口吻：
【检测到高烈度生命能量冲突……判定：劣等生物（畸变体）集群活动，数量：7（±1）……目标：围猎低质量人类生物质（数量：约5-8）……】
【冲突烈度：中等。预计人类方全灭时间：3分17秒（基于现有数据分析）。】
【提示：牧羊人7号，当前坐标处于冲突边缘波及范围。建议：立即携带“Alpha-7-001”样本向东南方向低洼地带撤离。样本当前状态不稳定，暴露于高强度冲突环境风险极高。】
【重复：建议立即撤离！】
撤离？江砚看着系统界面上那冰冷的、如同宣判死刑般的“预计全灭时间”，又听着雨幕那边传来的、越来越绝望和凄厉的呼喊与怪物的嘶吼，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
系统在催促他离开，带着它珍贵的“样本”远离危险。至于那边正在被怪物撕咬、即将变成“冗余耗材”的同类？在系统的逻辑里，他们的死亡，不过是清除名单上微不足道的一笔，甚至不值得多看一眼。
“顶住啊！柱子！啊——！！”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穿透雨幕，带着临死前极致的痛苦。
江砚的身体猛地一颤，抱着女孩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他能想象到那副画面：利爪撕开血肉，獠牙咬断骨头……那是和他一样的人类！在经历着最恐怖的死亡！
【警告！牧羊人7号情绪波动加剧！心率异常升高！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判定：干扰核心任务风险等级提升（中）！请立即平复情绪！否则将触发强制镇静措施！】
系统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强制镇静措施？会是什么？电击？精神压制？还是……首接“清除”？
江砚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的女孩。她的小脸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苍白脆弱。她是S级样本，是系统唯一在乎的东西。带着她撤离，是最安全、最符合指令的选择。他可以活下去，作为“牧羊人”，看着倒计时归零……
雨幕那边，又一声凄厉的哭喊传来：“别过来！别吃我！救命啊——！”那声音充满了稚气，听起来像是个孩子！
江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雨水和血水混合着从他脸颊滑落。
走？还是……？
【干扰风险等级：高！强制镇静措施启动倒计时：10…9…8…】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敲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