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霁云斋的东厢房里依旧还亮着灯,灯火昏黄,衬得那灯前做针线的女子眉眼愈发的恬静柔婉。
巧薇在边上看了一会,见那火光己经不甚明亮,又拿起银针帮着挑了挑灯花。
感觉到眼前暗了暗,许舒窈抬起头见是她,才笑道:“你自去歇吧!我缝完手上的这个就好了。”
巧薇点点头,却并未马上离开。
许舒窈也不再说话,主仆二人一个认真地做着针线,一个在边上安静地陪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边打哈欠边收了针,旁边的丫鬟忙拿了笸箩进去收好。
明日便是重阳节,这些日许舒窈又是做鞋子,又是做茱萸绛囊,巧薇都看在眼里。
自前些日出了那件事后,二夫人陈氏对霁云斋己经大不如前。
表少爷从沈氏族学回来多日,也不见谁问起。
巧薇知主子心里着急,只她这个丫鬟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目光忍不住放在手中的笸箩里,里头正躺着几个己经绣好的茱萸绛囊,绣艺精湛,鼻端有隐隐的茱萸与菊花的香味传来。
巧薇之前见许舒窈各种糕点、吃食都能随手拈来,还颇为惊讶。
但如今两年过去,她己经不再像初时那样大惊小怪。
就好比这针黹绣艺,闺阁小娘子会也就罢了,可表姑娘竟是连鞋子也做得妥贴合脚。
她心里感叹着,但想想许舒窈的身世,又有些明白。
小娘子从小失了娘亲,还要照顾阿弟,事事都得亲力亲为,也难怪会这般沉稳能干?
到了重阳节这一日,许舒窈照旧先去锦华堂,待与姨母请过安,一行人才往萧老夫人的松鹤堂行去。
她今日没有见到萧谨彤,问起来,只听三表妹懒洋洋地道:“说是病了,整日里畏畏缩缩的,不必管她。”
萧谨宜嫁人后,三姑娘萧谨珊便觉得颇为无趣。
她不喜欢三房寄住的那位,也看不上自己的庶妹萧谨彤,对依附于二房生活的许舒窈,亦是感情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跟这位表姐相处得很舒服,她不争不抢,且会顺着自己。
最关键的是,她审美极好,即便很平常的衣服,经她一搭配,也会让人眼前一亮。
对于漂亮的人,年轻的小娘子总是心向往之的。
另一方面,这位萧家三姑娘又不大看得起许舒窈,认为许家表姐不过是个孤女,与她这样的国公府千金有着本质的区别。
是以今日见到许舒窈,她也只是懒懒地打了声招呼。
陈氏看到了,也并不以为忤。
许舒窈早己习以为常,她今日穿的是件淡蓝色的衣裙,头发梳了双垂髻,只挨着发顶处插了枚小小的梳篦,耳上两粒丁香,小巧别致,若隐若现。
陈氏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府上每季两套衣裳,她在这上面也不会刻意短外甥女儿的。
至于首饰,国公夫人每到年节便会着人去采买一些,虽送到霁云斋的都是其它院挑剩下的,但许舒窈还在孝期,也无需什么扎眼的首饰。
就说她耳上的丁香,还是掌柜给的添头,看她今儿戴出来,陈氏又觉得这添头似乎也还不错。
不光她,萧谨珊盯着那丁香看了好一阵,心里把它与自己耳上戴的这副玉坠子暗自对比了下,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更好一些。
许是为了表现庄重,萧谨珊今日身上穿的是件素底莲花纹的衣裙,陈氏则是深紫色的方胜纹图样的褙子,许舒窈扫了眼,便不再看。
大约是觉得一路太过安静,萧谨珊过了一会便主动与许舒窈说起话来:“表姐耳上戴的丁香真不错,惹得我都想跟你换了。”
许舒窈笑笑:“我也觉得可以。”
她自不会把这位表妹的话当真,不过又加了一句:“你要是喜欢,今儿回去后我让人给你送去。”
萧谨珊忙不自在地摆手,她也就是乍一看喜欢,外面首饰铺子里有不少,国公府的三姑娘还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
“表姐给祖母准备了什么?”这位萧三姑娘眼睛转了转,又扫向许舒窈腰上的绛囊,忽然眼前一亮:“你竟是做了这个!”
见表妹有兴趣,许舒窈忙让巧薇拿了给她准备的那个。
陈氏也颇为惊奇,拿起嗅了嗅,“里头竟真的装了艾子?”
见侄女点头,陈氏遂笑道:“你有心了。”
在吴地的重阳节,人们多会配戴茱萸绛囊,里头填上吴地茱萸,也就是陈氏口中的艾子,带着淡淡的果香味。
上京人也有插茱萸一说,却很少真的佩戴在身上。
萧谨珊见丫鬟篮子里装着的那些,眼睛亦是一亮,她把许舒窈拉到一边:“你还有多少?都给我吧!”
许舒窈抬头,见姨母在不远处等着她们,点点头,“有好些。”
于是,进松鹤堂的时候,许舒窈准备的那些茱萸绛囊便到了这位萧府的三姑娘手里,巧薇理了理篮子里仅剩的那一双鞋子,心里有些替主子着急。
这些礼物许舒窈己经准备很久了,茱萸绛囊都送给了三姑娘,不知这唯一的一双鞋子能否打动老夫人。
而此时的松鹤堂里,柳氏与柳清婉早就来了,西公子的亲事定在一年后。
儿子的亲事定下,柳氏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见到陈氏,想到两人的差别,不免说话的声气都和缓了不少,“我还说怎么不见你们呢!原来在后头。”
说过又招呼丫鬟搬杌子,还逗萧谨珊:“三侄女这腰前挂的袋子别致,可有给婶娘准备一个?“
等面前的人真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来,她又笑着摆手,”逗你的,你们小娘子拿着玩吧。“
陈氏嗤她:“你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说完轻轻地叹口气。
柳氏想要安慰几句,又碍于上头坐着老太太,心说还是算了。
过了一会儿,王氏也来了松鹤堂,屋内端的是一派热热闹闹。
王氏向萧老夫人说了晚上府里的安排,又回了几个婆子的话,也坐在边上与妯娌们唠嗑儿。
成国公府阳盛阴衰,如今府内就只剩下三姑娘萧谨珊,伯母婶娘便也只逗她。
萧谨珊给萧老夫人送上了一个茱萸绛囊,“祖母您闻闻,味儿可还习惯?”
老夫人果真拿到鼻端嗅了嗅,“嗯,微甜的果味,不难闻。三丫头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萧谨珊脸色稍僵,不过还是镇定道:“是表姐的主意,她说吴地重阳节多戴这个。”
见上首的老夫人又看向自己,许舒窈也笑道:“是这样没错,在我们家乡确实盛行这个。”
“什么盛行?”正说着,外面却是传来一道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