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静姝偷偷去了沈府的大房,蒋氏看到亲生女儿漏夜前来,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她朝外面望去,见跟着的是那个熟悉的丫鬟秀珠,方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的这会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少来的吗?”幽幽的烛火下,这位身份不显的沈家大夫人的面孔有几分模糊。
只看到那尤为突出的颧骨,似泛着紫红的光。
蒋氏与二房的阮夫人相比,己经显出了十足的老相。
沈静姝望着自己的亲娘,一时没有说话。
这位惯常在阮夫人面前撒娇卖痴的小娘子,此时却表现出了足够的冷静。
大老爷沈长柏歇在了小妾那儿,原本给蒋氏守夜的两个丫鬟这会儿也在旁边的耳房里睡熟了。
“我不能来?“沈静姝冷冷地道。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如今二夫人阮氏才是你的母亲。这么久以来,你不是做得很好的吗?”蒋氏的声音淡淡的,说出来的话亦是没有丝毫的温度。
她与二夫人阮氏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阮氏是个温良恭俭的女子,她从小出生在诗礼之家,平生鲜少与人交恶,对人对事亦是大度优容。
而蒋氏则与她完全不同,出身不显,外貌不显,平日里几乎不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就像此时,即便是面对久未谋面的亲生女儿,她亦是一副冷漠寡淡的面孔。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那原本冷着一张脸的沈静姝却是捂着脸低低地抽泣起来。
蒋氏坐在那儿没有动,待得沈静姝哭完了,自己擦了泪,再睁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质问她:“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而哭?你可真够心狠的!我有时都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又哪里不快了?因为只做了二皇子侧妃的事?“蒋氏的声音依旧淡淡。
“这还不够?都是你当初给我出的馊主意,好好的国公府世子夫人不当,非去争那看不到希望的位子。”许是激动,她的声音有些大。
蒋氏忍不住上前捂住她的嘴,朝耳房那边看了看道:“你给我小声点!”
”那两人不是你的人?“
“是倒是,可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蒋氏拧着眉,也不知想起什么,一时没有再说话。
沈静姝就这样瞅着她,心里又不得不承认,她到底还是像了蒋氏。
不管她在外面装得多么像一个性情温良的大家闺秀,在阮氏面前多么像一个娇养的小娘子。
可她是蒋氏生的,她最真实的一面,便是面前这个女人的缩影。
自私、冷漠,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沈静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就听面前的人又说道:“往后不要来了,你是二房的嫡女,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特别是进了二皇子府,你更应该依靠他们。”
“他们是谁?”
“你的母亲、父亲、哥哥、祖父,以及整个沈氏家族。”蒋氏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几分渗人。
沈静姝听着,只觉得心头一震。
良久,又听她仿似自语似地道:“你来找我,什么也得不到。该给你的,在你两岁时就己经给了。”
蒋氏说完便不再看她,而是背过身去。
沈静姝突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她不敢去问,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只觉得这么晚来这儿就是一个错误,她本不该来的。
可关于赐婚的事,她又有种隐隐的不安,想找这个女人说说话。
但此时,沈静姝却巴不得今夜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间屋子,也从来不曾听到过这番话。
她想离开,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她几乎仓惶而逃,蒋氏却是无声地笑了。
沈静姝走得极快,后面提着灯笼的秀珠怕主子摔倒,只能加快步子跟着。
出了大房,她们一路急走,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汪汪……”
听到这声音,沈静姝方才从生母那儿出逃的恐慌都跟着被吓退了一大半,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此时又在何处。
沈府就只有一人养狗,便是那沈少禹。
他有一只京巴犬,平日里极是宝贝。
沈静姝死死的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后面跟着的秀珠也是脸色煞白。
她们能感觉到沈少禹在树林前站了半晌,突然又掉头离开了。
还有渐行渐远的“呜呜……”的声音,是从那条京巴犬嘴里发出来的,像是在抗议着它的主人。
“好了,走吧!走吧……”那男子低哄着狗儿渐渐远离,首到耳旁只剩下林子里的风声。
沈静姝这才惊魂未定地带着自己的丫鬟快步离开。
只是等她们走远后,方才趴着的地方却是出现了一对主仆,而那条不肯离开的京巴犬正在草地上撒欢儿。
那男子看似被风都能吹倒,但眼神里却不见半分的孱弱。
他细细地跟着留下的痕迹,一路走到沈家大房的院门口,便没再往里去了。
翌日,沈静姝便病了,阮氏让人去请了医士来给她好好地瞧病。
她这一病,原先因为赐婚而焦头烂额的沈家人都安静了下来。
阮夫人对沈熹年抱怨道:“孩子也是不想的,老爷又何必雪上加霜地质问于她。既然赐婚圣旨己下,还是好好儿的准备送嫁的事吧!“
“你这愚妇!赐婚圣旨下达后老夫进宫见过皇上,你猜皇上是怎么说的?”沈熹年一甩袖子,气得胡子都要来了。
“如何?”
“皇上让老夫稍安勿躁,不如问问自己女儿的意见。”
沈熹年想着当时的情景,他是臣子,自然不能公然抗拒皇家赐婚,只好拿萧沈两家的婚盟说事。
阮夫人看着丈夫远去的身影,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沈静姝躲在窗帘后,手上的帕子是绞了又绞。
她突然一咬牙,目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接着血便从嘴角流了下来,一会儿身体也沿着墙角滑了下去。
秀珠大喊一声:“小姐!”
阮夫人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乍然听到这声惊呼,一时便什么都忘了。
她急步进了内室,见躺在丫鬟怀里的女孩儿脸色惨白一片,脖颈嘴角上都是血,突嘶声道:“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