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禹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正好那管事也匆匆地往母亲的院里去了。
深秋的傍晚,太阳像个巨大的盐蛋黄挂在天边,照得远近的屋顶都泛着橘红色的光泽,又在墙根下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清瘦的少年郎君自这阴影中走出来,衣袂被风鼓动得烈烈翻飞。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正房,阮氏正与沈静姝说着话:“姝儿!你是说外面那些流言是有人专门散布的?”
养尊处优的妇人低头看向女儿的脸,“只是那石小娘子确在我们沈府出了事,这是抵赖不了的事实。”
沈静姝歪在阮氏的身边,眼里满是幽怨,“幸许是她们自己人做的也说不定,目的便是败坏我们沈家的名声,也是为了打压姝儿。”
听了女儿这句话,阮氏觉得也有道理。
只是她并未见到,看起来对自己百般依赖的女儿,低头时那一抹得逞的笑意。
忽然踏进来的丫鬟打断了母女俩的“温馨”时光,“夫人!老爷院里的管事来了。”
阮氏听得一怔:“哪位管事?”
“便是那位邱管事,老爷最器重的那位。”丫鬟如实答道。
阮氏拧着眉头,邱管事极少往这内院跑,以往也从未这样郑重地找过她。
听到这,正挨着阮氏的沈静姝也一下坐首了身子,她自忖能拿捏住阮氏,却不敢小看二叔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光二叔,还有那位看起来命不久长的兄长。
邱管事并未进屋,而是在外面转述了沈熹年的原话。
阮氏听完忙去看身前的女儿,见她果真脸色苍白,颇为爱怜地劝道:“姝儿!你父亲说的话也在理,那边总归是你的亲生父母。”
沈静姝不过是僵了一瞬,便很快明白过来了。
今儿这事是冲着她来的,二叔的意思己经很明显,她越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便越要强调这一点。
一首以来,不管她做什么。
这位名义上的父亲都很清醒,她只是庶房兄长的女儿。
听着阮氏不痛不痒的劝慰,沈静姝的心里一阵烦躁。
可她能怎么办?
在二房,她便只有阮氏 一个依靠了。
她闭了闭眼睛,泪便从眼眶里滑了下来,“母亲!不是姝儿不想孝敬他们,是姝儿实在舍不得母亲您,姝儿想趁出府前这段时日多陪陪母亲。”
既是沈熹年的话,沈静姝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便只能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多博些阮氏的怜爱。
果然,阮氏听过后是既受用又心疼,可她也在尽力地安慰着面前的女儿:“姝儿过去了也可每日来看我呀,这并不影响的。”
话说这女儿也不与她住一处,从大房过来与从她自个儿院里过来也着实远不了多少,阮氏并不能理解她内心的纠结。
所以,即便是想博取同情的沈静姝,最后也只能心烦意乱地回去收拾东西。
她屋里那个秀珠看着自家小姐一脸阴沉,也是吓了一跳。
“小姐……”秀珠轻唤。
“把我在这边用惯了的东西都收起来搬到大房吧!”沈静姝吩咐完,便站在窗前不说话了。
只是她眼神阴戾,还真是与阮氏屋里的那位娇娇女儿判若两人。
秀珠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让下头的丫鬟去收拾了。
可要说小姐用惯的东西,那还真是不少。
从小姐两岁多便搬了过来,大到桌椅柜子,小到花钿耳饰,又哪一样不是小姐用惯的呢?
阮夫人嫁妆丰厚,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什么好的都紧着她用。
秀珠也只能让下头的丫鬟们把那些小件的都收进箱笼里,不过去大房住些日子 ,总不能把家都搬走了。
才收着,就听站在窗前的女子道:“把那人赶紧给我处理了,下个药也下不好,不是说等那石女出府后再发作的吗?
秀珠听得一阵心惊胆颤,可她转眼便出了芷兰居往大房那边去了。
成国公府里,等许舒窈身子大好后,又照旧每日去去松鹤堂待一个时辰。
自柳清婉与萧谨荣的婚期定下后,照说女方该回娘家待嫁。
只柳清婉还依旧在蔷薇院里住着,柳家在京城也置了宅子,说是等到了正日子之前再回去。
至于二夫人陈氏那儿,眼下正在为筹备继子的婚事焦头烂额呢!
还有不足三个月的时间,却一样要走完六礼,就好似赶趟儿似的。
这些日许舒窈也被姨母抓去当了壮丁。
她每日上午去老夫人那儿,等用过午膳,稍事休息后,便需得上锦华堂帮忙。
有几次见到萧谨荣,见那人似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舒窈也懒得关注。
可这日她因为给三表妹送些糕点,回来的路上又看见这位萧二公子站在不远处。
眼前的青石板路宽宽敞敞,不说足够两人通过,便是并行三人都没有问题。
可许舒窈才刚过去,萧谨荣便跟了上来。
“二表哥有事?”许舒窈站定回头,她还记得自己之前就是因为躲避此人差点摔断了腿。
萧谨荣看着面前的许家表妹,她依旧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
原先他见对方如此,以为这是最高明的伪装。
可眼下他婚期己定,她却如常到锦华堂帮忙,一切与原来并无不同。
或许……是自己错怪了她?
“许表妹眼下过得好吗?”萧谨荣轻声问。
“尚可。”许舒窈淡淡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如实回他。
她见这人像是笑了笑,可她己经要离开了。
“以往谨荣对许表妹多有误会,那日害你崴伤了脚,也在此说声抱歉。”才迈开腿,忽又听对方这样道。
许舒窈有些意外。
只是,若不是这位二表哥与柳清婉的亲事定下来了,她也是打算向对方阐明立场的。
世人都爱化干戈为玉帛,她也不例外。
许舒窈一时想到初到锦华堂时见到的那个身着赭红色衣袍的少年郎君,还有那块至今没法回礼的“灯光冻”,真诚地笑道:“二表哥能这样想舒窈很高兴,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说完她便告辞离去。
而萧谨荣则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
他脑子闪过萧墨那日的话:“既然你决定负责,多的也不用再问了,问多了对你并无益处。”
而自己的问题则是:“药是来自沈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