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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友根蹲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根皱巴巴的旱烟，眯着眼睛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六月的太阳毒辣得很，晒得他黝黑的脸上沁出一层油汗。他抬手抹了一把，粗糙的手掌刮得脸生疼。
"爹阿爸，饭做好了。"大女儿金凤从灶房里探出头来，十九岁的姑娘己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常年劳作让她纤细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也晒得黝黑。
田友根"嗯"了一声，慢吞吞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屋里昏暗潮湿，一张瘸腿的方桌上摆着一碗稀粥和一碟咸菜
"金凤，你的呢？"田友根皱眉问道。
金凤擦了擦手，笑了笑："我刚才在灶房吃过了。"
田友根知道女儿在撒谎，家里粮食紧张，金凤总是先紧着父亲和妹妹们吃。他心里一阵发酸，但很快又被麻木取代。自从三年前被姜大美那个贱人卖进黑砖厂后，这个家就靠他和金凤撑着。小女儿友凤还小，除了吃和哭，二女儿银凤是个自私的人和自己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上。
"友根哥！友根哥在家不？"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接着黄二狗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就出现在门口。
田友根皱了皱眉，黄二狗是村里有名的闲汉，整天东家串西家走，专爱打听别人家的闲事。但今天他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眼睛亮得吓人。
"啥事？"田友根没好气地问。
黄二狗搓着手，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好事，天大的好事！"他瞥了一眼正在收拾碗筷的金凤，压低声音，"咱们外头说。"
田友根跟着黄二狗走到院外的老柿子树下。黄二狗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田友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友根哥，你知道村会计刘福贵家那个傻儿子不？"黄二狗吐着烟圈问道。
田友根点点头。刘福贵的儿子刘大宝是个傻子，二十多岁的人了，智商还不如七八岁的孩子，整天在村里晃悠，见着姑娘就流口水喊"媳妇"。
"咋了？"田友根不解地问。
黄二狗神秘地笑了笑："刘会计托我打听打听，看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儿子。彩礼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字。
"八千？"田友根挑了挑眉。
"两万八！"黄二狗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兴奋，"现钱！一次性付清！"
田友根的手一抖，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两万八！这在他们田家村简首是天文数字。普通人家嫁女儿，彩礼能有个五六千就不错了。
"这..."田友根咽了口唾沫，"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个傻子啊？"
黄二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往屋里瞟了瞟："友根哥，你家长凤不是十九了吗？女大不中留啊。"
田友根的心猛地一沉。他当然明白黄二狗的意思，但金凤是他的长女，从小懂事能干，家里家外都靠她操持。要把她嫁给一个傻子...
"不行。"田友根摇摇头，"金凤不能嫁。"
黄二狗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友根哥，你想想，两万八啊！有了这笔钱，你干啥不行？再说了，刘会计家在村里有头有脸的，金凤嫁过去吃不了亏。"
田友根沉默地抽着烟，心里翻江倒海。两万八...有了这笔钱，他可以把房子修一修剩下的还能做点小生意...
"友根哥，你还惦记着姜大美那个贱人呢？"黄二狗突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阴险，"听说她在浙江混得不错，跟了个包工头..."
田友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后来村里有人去看见她在温州一家发廊里"工作"，还跟了个包工头。田友根气不过，
"别提那个贱人！"田友根咬牙切齿地说，拳头攥得咯咯响。
黄二狗见火候到了，赶紧趁热打铁："友根哥，有了这两万八，你不但能把日子过好，还能去浙江好好'问候'一下姜大美。到时候雇几个人，想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她..."
田友根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复仇的欲望和金钱的诱惑在他心里交织成一团火，烧得他浑身发热。他想起在浙江受到的屈辱，想起姜大美轻蔑的眼神，想起黑砖厂里暗无天日的日子...
"金凤...她会同意吗？"田友根犹豫地问。
黄二狗哈哈大笑："她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再说了，嫁过去就是城里人，吃香的喝辣的，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田友根低头沉思，烟烧到了手指都没察觉。两万八...这能改变多少事情啊。他可以不再看村里人的白眼，可以让两个小女儿过上好日子，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去浙江找姜大美算账！
"你...你先去跟刘会计说，我考虑考虑。"田友根最终说道。
黄二狗眉开眼笑："好嘞！友根哥，你可算想通了！我这就去告诉刘会计，保准他高兴！"说完，他拍拍田友根的肩膀，哼着小曲儿走了。
田友根回到屋里，发现金凤正在梳头。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女儿身上，金凤眉眼温和。这一幕让田友根心里一阵刺痛。
"阿爸，二狗叔来干啥？"金凤随口问道。
田友根避开女儿的目光："没啥，就是闲扯。"他顿了顿，"金凤啊，你也十九了，有没有想过...嫁人的事？"
金凤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爹，你说啥呢？我还小，再说了，我要是走了，谁照顾你和妹妹们？"
田友根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转身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发呆。远处，刘会计家的二层小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砖房之一。
接下来的几天，黄二狗几乎天天往田家跑，每次都给田友根带点小酒小菜，两人躲在院子里嘀嘀咕咕。金凤察觉到父亲的反常，但每次问起，田友根都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
首到第五天晚上，田友根把金凤叫到里屋，关上了门。
"金凤，阿爸有件事要跟你说。"田友根搓着手，不敢看女儿的眼睛。
金凤安静地站着，等待父亲的下文。
"刘会计家...想让你嫁给他家大宝。"田友根终于说出了口，"彩礼给两万八..."
金凤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刘大宝是村里的傻子，整天流着口水追着姑娘跑，这是全村都知道的事。
"阿爸！"金凤的声音颤抖着，"你...你答应了？"
田友根低着头："金凤，阿爸也是没办法。家里这个情况你也知道...两万八啊，有了这笔钱，阿爸能做点小生意，你们姐妹仨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那是刘大宝啊！他是个傻子！"金凤的眼泪夺眶而出，"阿爸，我会干活，我能挣钱，你别把我嫁给他..."
"女孩子总要嫁人的。"田友根硬起心肠，"刘会计家条件好，你嫁过去不会吃苦。再说了，父母之命，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金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父亲的腿："阿爸，我求求你，别把我嫁给他！我可以去城里打工，我一定能挣到钱...阿爸..."
田友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姜大美嘲讽的笑脸和黑砖厂里挥舞的皮鞭。他狠心推开女儿："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黄二狗带刘会计来下聘礼！"
金凤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敢相信，虽然阿爸从来就不是靠谱的，没有想到阿爸竟然为了两万八块钱，就要把她卖给一个傻子。
夜深人静时，金凤躺在炕上，眼泪无声地流下。她想起母亲离家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无声地哭泣。当时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走，现在她懂了。
窗外，田友根蹲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两万八的彩礼在他脑海里盘旋，渐渐变成了一张去浙江的车票和姜大美惊恐的脸。复仇的火焰烧尽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金凤，别怪阿爸..."他对着夜空喃喃自语，"要怪就怪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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