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刚敲过,青石板上腾起薄雾。秦意踩着满地月华缓步前行,玄色大氅下摆扫过之处,枯叶无风自燃。他左眼金红业火明明灭灭,映得街边灯笼都失了颜色。
“苏家十二死士,倒是看得起我。”
他忽然驻足,指尖拂过路旁柳树。树皮簌簌剥落,露出树干上用朱砂画的符咒——正是苏家豢养死士时用的“锁魂印”。远处瓦片轻响,十二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在屋脊,清一色玄甲覆面,背负玄铁重弩。
“秦姑爷,家主有令。”为首者嗓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交出玄真,自挖双目,可留全尸。”
秦意低笑出声,笑声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而落。他抬眼望去,十二人头顶皆悬着血色小剑,剑柄处“敕”字与灵堂保镖身上的一般无二。只是这十二把剑更凝实,剑身还缠着婴儿手臂粗的锁链。
“苏家养你们,就为说这些废话?”他忽然并指为剑,凌空划向左侧酒楼。金红火线劈开夜幕,整座酒楼轰然倒塌,瓦砾间滚出三具焦黑尸体——正是藏在暗处的弓弩手。
死士首领瞳孔骤缩,重弩机括声骤响。十二支弩箭破空而来,箭镞泛着幽蓝冷光,分明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秦意却纹丝不动,右眼湛蓝清光暴涨,弩箭在距他眉心三寸处诡异地悬停,箭身竟结出冰晶。
“破!”
随着他舌绽春雷,十二支弩箭倒射而回。死士们慌忙挥剑格挡,却见箭矢突然化作冰蝶,落在他们玄甲上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哀嚎声中,三人捂着脸栽下屋檐,指缝间钻出拇指粗的冰棱。
“妖术!是妖术!”
剩余死士肝胆俱裂,有人扯开衣襟露出满胸膛符咒。秦意左眼骤然刺痛,他看见那些符咒正贪婪地吞噬死士们的魂火,化作血色丝线朝他袭来。
“以人养人,苏家倒是好手段。”他咬破舌尖,一口金血喷在掌心。血珠落地即燃,化作九条火龙缠上血色丝线。火龙过处,符咒燃烧的焦臭弥漫长街,九个死士瞬间化作火人。
最后三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秦意却踏着火海缓步上前,每一步落下,青砖便绽开金莲。他右眼清光如水,所过之处火焰自动分开,露出中间惊恐万状的三人。
“回去告诉苏振邦。”他指尖点在为首者眉心,清光与业火同时涌入对方识海,“三日内,我亲自登门取他项上人头。”
死士首领突然七窍流血,却仍机械地点头。秦意收回手时,那人瞳孔己变成金银双色,正是被种下了“双生咒”。
处理完死士,秦意正要离去,忽然听见极轻的脚步声。他转身望去,见苏晚晴撑着油纸伞站在街角,雪白孝服与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你……都看见了?”他指尖火光明灭,不知该不该灭口。
苏晚晴却将伞倾向他,雪粒落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我早知父亲豢养死士。”她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什么,“也知你轮椅扶手里藏着匕首。”
秦意愣住。这三年他装得懦弱卑微,连如厕都要人搀扶,竟被她看穿了?
“那支白玉簪……”他突然握住她手腕,指尖符文亮起蓝光,“里面的往生咒,你可知情?”
苏晚晴腕间一痛,却没挣扎:“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的,说能保你平安。”她抬眸首视他双眼,眼底映着业火与清光,“现在看来,她早知你会有今日。”
秦意指尖力道骤松。他想起岳母病逝那夜,苏晚晴跪在灵前三天三夜,最后交给他个檀木盒,里面正是那支白玉簪。当时他只当是岳母遗物,如今想来……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声音发涩。
苏晚晴没回答,只是将伞又往他那边移了移。雪粒簌簌落在她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秦意忽然看见她发间有金光流转,定睛细看,竟是那支白玉簪在吸收天地灵气。
“你戴着簪子,他们就找不到你。”她突然开口,声音在雪夜里格外清晰,“无论是苏家的追魂咒,还是那些……老怪物。”
秦意瞳孔骤缩。她竟知道“老怪物”的存在?正要追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声。子时己过,丑时将至。
“该走了。”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轻轻拽住。
苏晚晴将伞柄塞进他掌心,自己退入风雪中:“秦意,苏家欠你的,我陪你讨回来。”她最后看了眼他重新生长的双腿,眼底闪过水光,“但你要答应我,莫要被业火吞了心智。”
秦意握紧尚带余温的伞柄,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巷口。左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踉跄扶住墙壁,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黑色咒印——正是玄真在他身上种下的“双生咒”。
“小友,可算找到你了。”
沙哑嗓音从屋顶传来,玄真披着破旧道袍,怀里抱着个青铜匣子。他脚下踩着八卦阵,阵眼处插着三炷香,香头竟燃着金红火焰。
“苏家只是开始。”道士将匣子抛给他,匣盖弹开的瞬间,九道黑气冲天而起,“那些老怪物,己经闻到你的味道了。”
秦意接住匣子,看见里面躺着九块玉牌,每块上都刻着不同姓氏。他左眼业火突然大盛,将最近一块“李”姓玉牌烧成灰烬,灰烬中浮现出张地图,标着个血色圆点。
“这是……”他声音发颤。
“你秦家祖宅的位置。”玄真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符咒,“三更天,百鬼夜行,该去会会你的老朋友们了。”
秦意握紧伞柄,业火与清光在眼中交织成旋涡。雪越下越大,将他与玄真的身影吞没在茫茫夜色中,唯有青铜匣子上的血色圆点,像只独眼在黑暗中诡谲地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