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倩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新闻标题像刀片一样划过视线。她把屏幕转向辣千秋:“这是一篇深度报道,说我们打着文化复兴的旗号,实际上是在做流量生意。”
辣千秋接过手机,目光扫过文章内容。作者引用了多个学者的观点,措辞严谨,逻辑清晰,甚至搬出了过去几年某些“非遗”项目的失败案例作为佐证。
“他们说得没错。”他把手机还给林倩,“我们确实是在做生意。”
林倩愣了一下:“可我们的初衷不是……”
“初衷不重要。”他打断她,“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看待这件事。”
会议室里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打印纸的味道。林倩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这场风波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那我们要怎么做?”她问。
辣千秋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广州的黄昏,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照着晚霞,像一场无声的燃烧。
“我得去一趟北京。”他说。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你一个人去?”
“对。”
“为什么?”
“因为这次,我要面对真正懂文化的人。”
林倩没有再问。她知道,这不是一次公关行动,而是一场真正的对话。
几天后,辣千秋站在北京某高校礼堂的讲台上。台下坐满了学生、教授,还有几家主流媒体的记者。主办方是那封公开信的发起机构——一个民间文化研究组织。
“我不是专家,也不是传承人。”他开口时语气平静,“我只是个商人,一个曾经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做成事的商人。”
台下有人低声议论。
“但当我真正走进那些工坊,看到那些匠人用几十年的时间只做一件事的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靠钱能买来的。”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投影仪上。
照片里是一位老妇人坐在织机前,手里拿着一根细线,神情专注。
“这是苏州沈师傅的母亲,今年八十三岁。”他说,“她一辈子都在织缂丝,却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值多少钱。”
台下开始安静下来。
“我们做的DIY套件,不是为了迎合市场,而是为了让年轻人有机会亲手触摸这些技艺。”他继续说道,“也许他们最终不会成为匠人,但他们至少会记住,这个世界上曾有人用手织出星辰与山河。”
一位教授举手提问:“你们的产品定价偏高,是否考虑过消费门槛问题?”
“我们做过调研。”辣千秋回答,“如果降低价格,就必须使用机器辅助生产,那样就失去了手工的意义。”
“但这样注定无法普及。”
“普及不是目的。”他说,“让更多人愿意了解,才是第一步。”
另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是否考虑过文化被资本异化的风险?”
“当然考虑过。”他点头,“所以我今天才会站在这里,而不是躲在公司里发声明。”
这句话让全场一阵骚动。
“我希望你们能监督我们,而不是只在舆论爆发时才发声。”他看向那位发起公开信的学者,“批评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建设。”
讲座结束后,几位学生围上来询问关于缂丝制作的细节,也有记者追问MOJIAN未来的计划。
回到酒店己是深夜。辣千秋打开电脑,查看后台数据。展览后的销售量虽然有所回升,但依旧不稳定。
他点开一封邮件,来自一位年轻设计师。
“我在展览现场第一次接触到缂丝,现在正在尝试将传统纹样融入现代服饰设计中。我想请教您,如何在尊重传统的同时进行创新?”
他回复了一段话,然后关掉电脑,拉开窗帘。
北京的夜空很干净,星星清晰可见。
第二天,他在朋友圈发布了一条动态:“文化不是商品,但它需要载体。我们不是拯救者,只是搭桥的人。”
这条动态很快被转发,评论区开始出现新的声音。
有人分享自己孩子完成DIY套件的经历,也有人上传学习缂丝基础技法的照片。
林倩在办公室看到这条动态时,嘴角微微扬起。
她知道,这场风波还没有结束,但至少,他们己经不再被动。
回到广州后,辣千秋召集团队开会。
“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他站在白板前写下几个关键词,“第一,建立匠人档案库;第二,推出‘学徒计划’;第三,启动‘城市巡展’。”
“学徒计划?”林倩皱眉,“你是说真的招人来学缂丝?”
“对。”他说,“不是短期体验,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入门培训。”
“成本会很高。”
“我知道。”他点头,“但这一步必须走。”
“如果没人报名呢?”
“那就从我们自己开始。”他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谁愿意第一个去工坊待三个月?”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
“我去。”林倩率先举手。
紧接着,几个年轻的项目负责人也陆续举手。
辣千秋笑了。
几天后,第一批“学徒”名单出炉。林倩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临行前,她在整理行李箱时接到母亲的电话。
“你真要去学这个?”
“嗯。”
“这不是你的专业。”
“我知道。”她轻声说,“但我现在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只看专业。”
母亲叹了口气:“那你小心点。”
挂断电话后,她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飞机起飞时,她望着窗外渐远的城市轮廓,心里第一次有了某种踏实的感觉。
与此同时,MOJIAN的网站更新了一个新栏目——《匠人日记》。每天都会发布一段视频,记录不同工艺师的工作日常。
有位网友留言:“以前总觉得传统文化离我很远,现在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今天的匠人故事。”
林倩在工坊的第一天,沈师傅递给她一把剪刀。
“先把线理顺。”他说,“别急着织。”
她点点头,低头看着桌上凌乱的丝线,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教她缝纽扣的画面。
那时候她总嫌针太小,线太难穿。
如今,她握着剪刀,轻轻剪断一根缠绕的线头,动作小心翼翼。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来,落在她的手上。
织机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心跳一样,一下一下,持续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