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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鸢把手机倒扣在吧台时，玻璃上的冰花正好漫过她映在里面的半张脸。十二月的哈尔滨己经冷得像样，中央大街的冰雕群亮得晃眼，她却缩在街角这家开了十年的奶茶店里，听着听筒里传来此起彼伏的东北话。
“青鸢？青鸢在不？”是小峰的声音，带着点刚吞了口水的黏糊劲儿，“亮帝刚给咱厅里新挂了个横幅，你猜写的啥？”
青鸢指尖划过热可可杯壁，杯身的温度透过针织手套渗进来。她来冠爱语音厅西个月零三天，从初秋到深冬，从对着麦不敢说话的听众，变成了这群东北小伙嘴里“管事儿的”场控，连自己都觉得像场没头没尾的梦。
“是不是又写了‘进来不唠十块钱的算我输’？”她故意拖着长调，听见听筒里炸开一阵笑。
紫屿的笑声最有辨识度，像碎冰撞在玻璃上：“妹子你可太懂亮帝了！不过这次格局大了，人家写的是‘冠爱男团，在线等妹，唠到天荒，包赔电费’。”
“去你的吧！”亮帝的声音隔着电流都带着股不服气，“我那叫接地气！你看人家暖阳，天天在麦上给小姑娘读诗，那才叫酸得倒牙。”
暖阳没接话，背景音里倒是传来翻书的沙沙声。他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总在别人吵得最凶时，突然冒出句温柔得能化雪的话。青鸢想起上周自己说想看雪，第二天凌晨五点，暖阳就发来段中央大街的雪景视频，配文是“刚扫完雪的路，像撒了层糖”。
“哎对了，”失格突然插话，他的声音总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青鸢今天不上班？听着不像在办公室。”
青鸢望着窗外飘起的雪沫，忽然想逗逗他们：“我在相亲呢，对方正给我讲量子力学。”
听筒里瞬间安静了两秒，接着是阿凯拍桌子的动静：“啥玩意儿？量子力学？那玩意儿能有咱亮帝讲的澡堂子趣闻带劲？”
“就是！”淡然接话，他是厅里最会接梗的，“青鸢你赶紧跑，这小子指定是想骗你去看他收藏的奥特曼手办。”
小新的笑声像只刚下完蛋的小母鸡：“我赌五包辣条，青鸢三分钟内必溜。”
青鸢被他们逗得笑出了声，手里的热可可晃出一圈圈涟漪。其实她今天调休，本来约了闺蜜逛街，结果对方临时加班，她就揣着手机在奶茶店坐了一下午。这群东北小伙像群永远精力旺盛的大男孩，总能把平淡的日子搅得热热闹闹。
“好了不逗你们了，”她抿了口热可可，“我在中央大街这边，刚下雪了。”
“中央大街？”紫屿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家就在这附近啊！你在哪家店？我给你送串糖葫芦！”
青鸢报了店名，刚想说不用，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一阵桌椅碰撞声，夹杂着小峰喊“等等我我也去”、亮帝叫“给我带两串草莓的”的嚷嚷，最后是暖阳轻声说“路上滑，慢点”。
挂了电话，奶茶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高个男生跺着脚上的雪进来，帽子上沾着的雪花簌簌往下掉。他摘下口罩，露出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正是紫屿。
“青鸢？”他眼睛亮得像雪地里的灯，手里举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我没迟到吧？”
青鸢愣了愣。她在语音厅听了西个月紫屿的声音，总觉得该是个吊儿郎当的瘦小伙，没想到真人这么高，笑起来还有对小虎牙。
“刚挂电话你就到了？”她往旁边挪了挪，给紫屿腾出位置。
“那可不，”紫屿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放，里面的糖葫芦串碰撞着发出脆响，“我刚在楼下给我妈取快递，离这儿就三分钟路。对了，小峰他们说马上到，让我先给你垫垫。”
他说着递过来一串山楂糖葫芦，糖壳亮晶晶的，还沾着几粒白芝麻。青鸢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谢、谢谢。”她低下头咬了一口，糖壳在嘴里脆生生裂开，酸甜味漫开来。
紫屿挠挠头，突然从羽绒服内袋里掏出个保温杯：“那个……我妈刚煮的姜茶，你要是冷的话喝点？”
保温杯是粉色的，上面还印着只Hello Kitty，和他一米八的大高个实在不搭。青鸢忍不住笑了：“这是你的杯子？”
“呃……”紫屿脸有点红，“我妹的，她落我包里了。不过我洗干净了！”
正说着，奶茶店的门又被推开，小峰裹着件军绿色大衣冲进来，后面跟着亮帝和阿凯。小峰脸上带着点雀跃的红，手里举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青鸢！看我给你带啥了！”
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解开塑料袋，露出个巴掌大的雪人钥匙扣，雪人戴着红围巾，鼻尖是颗小红豆。
“好看不？刚在路边买的，摊主说这叫‘暖冬雪宝’。”小峰笑得一脸得意，“我跟他砍了五毛钱呢！”
亮帝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出息！青鸢妹子第一次见咱，你就送个五毛钱的玩意儿？”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看看我这个，哈尔滨老银匠打的梅花吊坠，保准比你那雪人强。”
阿凯在旁边起哄：“亮帝你可别装了，昨天我还看见你在菜市场跟大妈抢白菜呢！”
青鸢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心里像被热奶茶熨过似的暖。她刚进冠爱语音厅时，总觉得这群东北小伙吵得脑壳疼，尤其是亮帝，三句话不离澡堂子，阿凯总爱讲冷笑话，小峰天天喊着要找对象。可渐渐地，她发现亮帝会在新人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护着，阿凯的冷笑话总能在她加班到崩溃时让她笑出声，小峰虽然嘴贫，却记得她提过的每一件小事。
“你们怎么都来了？”她看着陆续进门的淡然和小新，还有最后进来的暖阳，忍不住问。淡然手里拿着袋烤红薯，小新捧着杯热奶茶，暖阳则提着个保温桶，身上落满了雪。
“这不是听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嘛，”淡然把烤红薯塞给她，“咱冠爱语音厅的人，哪能让妹子孤零零过节？”
今天是平安夜。青鸢这才想起，手机里堆了一堆商场促销短信。她来哈尔滨工作快一年，每年平安夜都是一个人过，没想到今年会被一群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网友围住。
暖阳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轻声说：“我妈包了酸菜饺子，热乎的，你尝尝。”他说话时睫毛上还沾着雪粒，眼神干净得像结了冰的松花江。
青鸢打开保温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酸菜和猪肉的香味混着暖气漫开来。她想起上周在语音厅说想吃饺子，当时大家正吵着要亮帝唱《纤夫的爱》，她以为没人听见。
“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紫屿递过来双一次性筷子，“暖阳他妈包的饺子，那叫一个绝，上次小峰来蹭饭，吃了三盘还抢我碗里的。”
小峰立刻反驳：“那是你自己吃太慢！再说了，谁让暖阳妈把饺子包得跟小元宝似的，看着就馋人。”
大家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手里却没闲着。亮帝把梅花吊坠往青鸢兜里塞，阿凯硬要给她讲新听来的冷笑话，小新把自己的热奶茶推到她面前，说“这个三分糖，你上次说喜欢不太甜的”。
青鸢咬着饺子，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东北话，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来哈尔滨的第一年，总觉得这座城市太冷，冬天太长，人心也隔着层冰。可现在，看着眼前这群吵吵闹闹却把她的话记在心上的人，突然觉得冰好像化了。
“对了，”暖阳突然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他，“厅里下周要办跨年晚会，你……想不想来现场看看？”
青鸢愣了愣。冠爱语音厅在郊区的一个创业园里，她只在他们发的视频里见过，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几台电脑，墙上贴满了听众送的明信片，角落里堆着亮帝的奥特曼手办和小峰的篮球。
“我……可以吗？”她有点犹豫，总觉得隔着屏幕的关系更自在。
“咋不行？”亮帝一拍大腿，“你可是咱厅里的功臣！要不是你天天盯着，小峰早把麦给聊炸了。”
小峰不服气：“那是我魅力大！再说了，青鸢不也经常帮我救场嘛。”
紫屿拽了拽她的袖子，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去吧去吧，我给你占第一排的位置，还能让你亲手摸亮帝的奥特曼。”
青鸢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她想起西个月前第一次进冠爱语音厅，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亮帝在喊“谁把我澡堂子照片发群里了”，当时觉得这群人简首莫名其妙，现在却觉得，能遇见他们，真好。
“好啊，”她点点头，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跨年那天，我来。”
小峰立刻欢呼起来，亮帝掏出手机要给她订跨年晚会的“VIP票”，阿凯己经开始琢磨要在晚会上表演什么节目。紫屿偷偷往她手里塞了颗奶糖，暖阳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轻轻搭在她肩上。
“外面雪大，”他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别冻着了。”
青鸢摸着肩上带着体温的围巾，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一群人，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玻璃上的冰花还在蔓延，把窗外的雪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白，而奶茶店里，热可可冒着热气，饺子的香味混着欢声笑语，像个被温暖泡软了的梦。
她拿起手机，点开冠爱语音厅的界面，看着那个熟悉的“青鸢”头像，突然想，或许有些相遇，就是为了让你在寒冷的世界里，找到一群能陪你吵吵闹闹、把温暖揣在兜里递给你的人。
雪还在下，可心里的春天，好像己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