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2月,腊月的辽西平原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凛冽的白毛风呼啸着,雪粒子如锋利的刀子般割在人的脸上。洮南公所的大门外,积雪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张海鹏穿着一双皮靴,靴上还沾着冻硬的马粪渣子,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公所。
屋内,烧着的煤炉子散发着呛人的气味,日本关东军代表河野正首正用一方白手绢捂着鼻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嫌弃。桌子上,摆放着一方鎏金铜印,印上刻着“蒙边督办公署督办”几个大字,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张司令,热河战事在即,皇军需要您这样的老朋友。”河野操着带有大连腔的东北话,手指轻轻在印纽上敲了敲,“这印把子可不得了,管着哲里木盟十旗,比您之前的洮辽镇守使可阔气多了。”
张海鹏站在桌前,脸上的麻坑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格外明显。他的眼神有些游离,思绪飘回到了前日。那天晚上,三姨太在他耳边嘀咕着:“老疙瘩在奉天念洋学堂,同学都骂他是汉奸崽子……”这句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他缓缓伸出手,猛地抓起了那方铜印,印底的朱砂蹭在了他的虎口上,仿佛一道血痕。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五味杂陈。这枚印,代表着权力和地位,但同时也意味着背叛和耻辱。他看着手中的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挣扎和无奈。
“河野先生,我张海鹏为皇军效力,定当竭尽全力。”张海鹏咬了咬牙,说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
河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张司令深明大义,皇军不会亏待您的。”他说道,“等拿下热河,还有更多的好处等着您。”
张海鹏微微鞠躬,将铜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自己的未来。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枚印将把他带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洮南军营,次日黎明。天空还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马厩里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骑兵团长傅明勋正忙碌地往马鞍袋里塞着干粮,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安。
“傅团座这是要出远门?”张海鹏的副官赵万福突然出现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和警惕。
“给督办大人……去科尔沁招安马匪。”傅明勋一边紧了紧绑腿,一边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不敢首视赵万福的眼睛。在他的靴筒里,藏着一张马占山的悬赏告示,上面写着:活捉张海鹏赏两万现大洋。
忽然,营房的后窗传来了一阵响动,傅明勋和赵万福的目光同时转向了那里。只见炊事班的老王头正用蒙语跟一个人低语着:“塔拉上的雄鹰不会给鬼子当猎犬……”
傅明勋心中一震,他知道,军营里己经有很多人对张海鹏投靠日军的行为不满了。他看了看赵万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老王头,你在跟谁说话呢?”赵万福大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
老王头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慌乱。“没……没跟谁说话,我就是跟老乡唠唠嗑。”他说道。
赵万福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老王头在说谎,但也没有证据。“哼,最好别让我发现你们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他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傅明勋看着赵万福离去的背影,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的抗日力量。他拍了拍老王头的肩膀,说道:“老王头,你多保重,等我回来。”
老王头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傅团座,你放心去吧,我们都盼着你能为咱中国人出一口气。”他说道。
傅明勋骑上了马,带着几名亲信,朝着科尔沁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去,将意味着与张海鹏彻底决裂,但他不后悔,因为他要为了民族的尊严而战。
热河承德,1933年5月。阳光洒在大地上,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阴霾。伪满总务厅长中野琥逸正站在办公室里,用他的文明棍戳着地图,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每亩地交五两烟土,抵三年粮税。”中野琥逸说道,他的声音冷酷而无情。“这样既能增加皇军的收入,又能控制这些刁民。”
张海鹏站在一旁,看着窗外骨瘦如柴的农民,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扛锄头的光景,那时的他也是一个朴实的农民。他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中野先生,这样做会不会太狠了?这些农民怎么受得了?”
中野琥逸冷笑了一声,说道:“张司令,你要明白,皇军的利益高于一切。这些支那猪,就得用强硬的手段来对付。”他看了看张海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胁。“你不会是舍不得这些烟土吧?”
张海鹏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不能违抗中野琥逸的命令。“中野先生说得对,一切为了皇军。”他说道。
这时,后堂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这掺了观音土的烂货也配叫福寿膏?”西姨太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中野琥逸和张海鹏连忙走进了后堂。只见西姨太正摔着烟枪,脸上气得通红。日本军医阴笑着递上了一盒新的烟膏,包装纸上印着“大满洲国专卖”。
“西姨太,这可是特供的关东州烟膏子,保证让您满意。”日本军医说道。
西姨太接过烟膏,打开闻了闻,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她说道,然后坐下来开始抽起了大烟。
张海鹏看着西姨太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厌恶。他知道,这鸦片就是日本用来毒害中国人的武器,但他却无力阻止。他转身走出了后堂,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赤峰以北,1933年秋。残阳如血,把喇嘛庙的白墙染成了橘红色。张海鹏的伪军包围了这座寺庙,因为他们得到消息,寺庙里藏着抗日分子。
住持丹增喇嘛站在经堂前,手中的转经筒哗啦作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慈悲。“佛门清净地,你们不能在这里杀人。”他说道。
“清净个屁!”张海鹏骂道,他夺过一名士兵手中的机枪,朝着经堂扫射起来。经幡被打成了碎片,在风中飞舞着,仿佛是寺庙的灵魂在哭泣。
突然,佛龛后冲出了一个少年。他手持一把蒙古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和仇恨。他朝着张海鹏冲了过来,蒙古刀划破了张海鹏的呢子军装。
“抓住他!”张海鹏大声喊道。
伪军们一拥而上,将少年围住。少年毫不畏惧,他挥舞着蒙古刀,与伪军们展开了殊死搏斗。然而,他终究寡不敌众,被乱枪打死。
少年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半块刻有“抗倭”字样的腰牌。张海鹏看着少年的尸体,心中感到一阵恐惧。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己经引起了人们的愤怒,他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把尸体扔出去,烧了这座寺庙。”张海鹏说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伪军们按照他的命令,将少年的尸体扔出了寺庙,然后放火烧了寺庙。熊熊的大火燃烧着,照亮了整个天空,也燃烧着张海鹏的良心。
新京(长春)伪满皇宫,1934年冬。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给整个城市披上了一层银装。张海鹏穿着溥仪赏的翡翠扳指,戴着侍从武官长的军礼服,走进了伪满皇宫。
在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样子,活像一个纸扎铺的寿衣人偶。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无助。“陛下口谕。”侍卫用满语宣读调令,他半句也没听懂。
回到府中,他看到三姨太正坐在桌前给北平写信。“老东西的抚恤金得先划出来……”三姨太说道。
张海鹏心中一怒,他踹翻了火盆,炭火引燃了蒙边督办的委任状。火焰中,浮现出马占山部队在嫩江桥竖起的木牌——“诛国贼者赏万金”。
他看着燃烧的委任状,心中感到一阵绝望。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他的背叛和罪恶,将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
“三姨太,收拾东西,我们走。”张海鹏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无力。
三姨太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她说道。
张海鹏瘫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他知道,自己己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等待他的将是历史的审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