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尾翎!
那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轮廓,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无名的心尖!巨大的震惊让她瞬间忘记了洞外狼群的咆哮,忘记了肩头撕裂的剧痛,忘记了濒死的寒冷!她的眼睛死死钉在男孩破旧棉袄领口下、左肩胛骨位置那片暗红色的印记上!
血液在身体里疯狂奔涌,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是幻觉?还是…神迹?!
“砰!砰!砰!”
洞外,狼群更加疯狂地撞击着被石块和藤蔓堵住的洞口!沉重的闷响如同死神的擂鼓,碎石簌簌落下,堵门的石块肉眼可见地松动、移位!透过缝隙,己经能看到外面风雪中闪烁的、密密麻麻的幽绿狼眼,充满了贪婪和暴戾!
“呜…哥…怕…”小女孩小鱼被这恐怖的撞击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阿石的腿,小脸埋在哥哥破烂的棉袄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阿石瘦小的身体也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紧握着那把染血的匕首,挡在妹妹身前,毡帽下阴影里的眼睛死死盯着剧烈震动的洞口,眼神里充满了属于野兽般的凶狠和…一丝深藏的恐惧。他根本没注意到无名那如同实质般、几乎要将他穿透的目光!
无名强迫自己从那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中抽离一丝理智!现在不是求证的时候!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如果…如果那印记是真的…如果他就是…那她更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她猛地扭头看向洞口!石块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只巨大的狼爪己经再次探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试图扩大缺口!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堵不住!走!”无名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扭曲!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指向洞穴最深处那个之前阿石拖出急救物品的黑暗角落!那里,似乎还有空间!
阿石反应极快!他显然也明白洞口守不住了!他猛地弯腰,一把抱起还在发抖的小鱼,转身就朝着洞穴深处那个角落冲去!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无名也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手脚并用地跟在后面爬去!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绷带!
洞穴深处比外面更黑,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陈旧血腥的霉味更加刺鼻。阿石放下小鱼,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飞快地摸索着。很快,他掀开角落里一堆厚厚的、覆盖着灰尘的枯草和破旧兽皮。
下面露出的,竟然不是坚硬的洞壁,而是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布满青苔的扁平岩石!岩石的边缘,似乎有缝隙!
阿石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抠住岩石边缘一处凹陷,猛地向旁边一推!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块沉重的岩石,竟然被他推开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流从缝隙里涌出!
这里竟然还有通道?!
无名的心脏狂跳!绝处逢生!她瞬间明白了,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藏身和逃生之路!洞口只是障眼法!
“快进去!”无名朝着阿石和小鱼嘶喊!
阿石毫不犹豫,先把小鱼从那狭窄的缝隙里塞了进去!小鱼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消失在黑暗里。阿石紧接着也要往里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堵住洞口的石块和藤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彻底撞开!碎石和积雪如同暴雨般砸进洞穴!刺眼的风雪光线和无数双闪烁着饥饿绿光的狼眼,瞬间涌入!
“嗷呜——!!!”
数匹体型巨大的雪原饿狼,如同灰色的死亡洪流,带着腥风血雨,咆哮着猛扑进来!当先一匹巨狼,张开血盆大口,獠牙上滴着涎水,朝着落在最后、刚刚钻了一半进缝隙的阿石的后背,狠狠噬咬而下!
“小心——!”无名肝胆俱裂!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如同被本能驱使的弹簧,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狠狠撞在阿石身上!
巨大的冲击力将阿石完全撞进了岩石缝隙深处!与此同时!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声!
巨狼锋利的獠牙,狠狠咬在了无名挡在阿石位置的、右腿小腿肚上!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呃啊——!”无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巨狼巨大的咬合力拖得向后踉跄!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
“姐——!”一声带着无尽惊恐和哭腔的尖利童音,猛地从岩石缝隙深处炸响!是小鱼!她看到了无名被狼咬住的惨状!
阿石的身影也猛地僵在了缝隙入口的黑暗中!他听到了妹妹的尖叫,听到了无名痛苦的嘶吼!他猛地回头!
借着洞外涌入的光线和火把的摇曳光芒(追兵似乎也到了附近!),无名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阿石毡帽下那双眼睛!
不再是漠然!不再是死寂!
那里面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剧烈情绪!惊骇!恐惧!愤怒!还有一种…撕心裂肺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他死死地盯着无名被狼咬住、鲜血淋漓的右腿,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握着匕首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似乎想冲回来,却又被缝隙深处妹妹的哭喊死死拉住!
“走!快走!别管我!”无名嘶声咆哮!她忍着右腿被撕裂的剧痛,左手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块尖锐碎石,狠狠砸向咬住她腿的狼头!“走啊——!”
石头砸在狼头上,吃痛的巨狼稍微松了一下口!无名趁机猛地将右腿从狼口中挣脱出来!但小腿肚上己经被撕下了一大块血肉,深可见骨!鲜血如同泉涌!
剧痛和失血让她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嗷!”受伤的巨狼更加暴怒!其他饿狼也咆哮着扑了上来!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尖锐凄厉的破空声撕裂风雪!数支漆黑的弩箭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毒蛇般射入洞穴!目标并非无名,而是那几匹扑向她的饿狼!
“噗噗噗!”
弩箭精准地贯入巨狼的脖颈和眼睛!扑在最前面的两匹巨狼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嚎,翻滚在地!后面的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动作一滞!
“堵住洞口!别让狼群冲散了!抓活的!那贱人就在里面!”拓跋野那如同夜枭般阴冷狠厉的声音在洞外响起!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铿锵声!
追兵到了!而且他们驱散了狼群,目标明确——活捉无名!
无名的心瞬间沉到了冰点!前有堵截,后有…不,阿石和小鱼还在缝隙里!拓跋野发现了这个通道?!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右腿的重伤让她根本无法站立!只能绝望地看着洞口方向,火光晃动,人影幢幢,拓跋野那张被火燎伤、扭曲狰狞的脸在洞口一闪而过!
“放烟!给老子熏出来!”拓跋野的咆哮充满了被戏耍的狂怒!
很快,大捆大捆点燃的、冒着滚滚浓烟、混合着刺鼻辛辣气味的湿草和枯枝,被士兵用长杆疯狂地捅进洞穴深处!浓烟如同毒龙,迅速弥漫开来!呛人的烟雾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熏得人睁不开眼,剧烈咳嗽!
“咳咳咳…!”无名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肺部如同火烧!她艰难地朝着岩石缝隙的方向爬去!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阿石和小鱼唯一的希望!她必须堵住这里,不能让追兵发现!
浓烟同样灌入了岩石缝隙!里面传来小鱼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哭声!
无名爬到缝隙口,用尽最后力气,试图将那块被阿石推开的沉重岩石重新拉回原位!但她伤势太重,力量所剩无几,岩石纹丝不动!
“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
一只瘦小却异常有力、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小手,猛地从缝隙的黑暗中伸了出来!紧紧抓住了岩石边缘!
是阿石!
他并没有带着妹妹独自逃走!
阿石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用肩膀死死顶住岩石内侧,配合着无名微弱的力量,两人合力!
“嘎吱——!”
沉重的岩石摩擦声再次响起!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被艰难地、一点点地推回了原位,严丝合缝地堵住了通往深处的缝隙入口!将浓烟和追兵的威胁暂时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阿石的身体似乎脱力般晃了一下。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隔着那厚厚的屏障,剧烈地喘息着。缝隙深处,小鱼的哭声依旧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无名也瘫倒在堵死的岩石旁,浑身浴血,如同被彻底打碎的瓷娃娃。右腿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枯叶。浓烟熏得她意识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在阿石身上。隔着弥漫的烟尘,借着洞口方向透来的、越来越亮的火光(追兵的火把逼近了!),她的视线如同烙铁,牢牢锁在阿石因为刚才剧烈用力而再次敞开的棉袄领口处。
这一次,光线充足!
那片位于他左肩胛骨下方、靠近心脏位置的印记,无比清晰地展现在无名眼前!
暗红色!边缘并不十分规整,仿佛天然生成!但那独特的、如同神鸟展翅、尾翎飞扬的轮廓——青鸾!
和她怀里的木头长命锁上刻着的图案,和她自己身上的那个胎记…
一模一样!
不是污垢!不是伤痕!是真正的、与生俱来的青鸾胎记!
巨大的冲击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无名的灵魂深处!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期盼、所有的不敢置信,在这一刻化作了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潮!
是他!真的是他!
她的孩子!那个在逃亡路上失去的、她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的孩子!他竟然还活着!就在这地狱般的深山里!就在她的眼前!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烟灰,汹涌而下!巨大的喜悦、失而复得的狂乱、以及深入骨髓的悲痛,如同无数只大手,疯狂撕扯着她的心脏!她想放声大哭,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想喊出那个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名字!
“孩…孩子…” 她颤抖着伸出染血的右手,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狂喜,试图去触碰近在咫尺的阿石的脸颊,“我的…孩子…”
然而,阿石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了无名滚烫的心上!
就在无名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阿石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身体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他抬起头,毡帽下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漠然,也不再是刚才的惊骇和痛苦,而是…充满了彻骨的冰冷、警惕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仇恨的排斥!
他看着无名伸过来的、沾满血污的手,看着无名脸上那混合着血泪的狂喜表情,眼神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别碰我!你是谁?!
无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巨大的喜悦瞬间被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刺痛和茫然!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认得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砰!砰!”
猛烈的撞击声再次砸在刚刚堵死的岩石上!是追兵在用重物撞击!试图破开这道最后的屏障!碎石簌簌落下!
“头儿!这石头后面有路!那贱人和那两个小崽子肯定钻进去了!”士兵的叫喊声近在咫尺!
“给老子砸开!用火烧!把石头烧裂!”拓跋野的咆哮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疯狂!
紧接着,一股更加灼热的气浪和呛人的浓烟,透过岩石的缝隙疯狂涌入!追兵竟然在岩石外侧点燃了火堆!他们要用高温将岩石烧裂!
洞穴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空气灼热得令人窒息!堵门的岩石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缝隙里甚至开始透出骇人的红光!
阿石的身体再次绷紧!他看了一眼在高温和浓烟中痛苦蜷缩、意识己经开始模糊的无名,又看了一眼身后缝隙深处妹妹惊恐的哭声方向。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和…一丝深藏的绝望!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无名,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开始疯狂地挖掘岩石下方角落松软的泥土!试图在岩石被烧裂之前,从下方挖出一条新的通道!
泥土在他沾满血污的小手下飞快地被刨开!汗水混合着烟灰,顺着他苍白的小脸流下!
无名瘫在灼热的地面上,意识在浓烟和剧痛中沉浮。她看着阿石那瘦小却拼命挖掘的背影,看着他肩胛骨上那片在火光映照下清晰无比的青鸾印记,巨大的心痛几乎让她窒息。
为什么不相认?为什么不理她?
是怪她抛弃了他吗?是这些年受的苦让他恨透了她这个母亲吗?
“对…对不起…” 无名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悲伤,“娘…对不起你…”
阿石疯狂挖掘的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他没有回头,没有回应,只是更加拼命地刨挖着泥土,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泥土里!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猛地从被火焰炙烤的岩石上传来!
一道狰狞的裂纹,如同死神的狞笑,瞬间贯穿了厚重的岩石表面!灼热的气流和浓烟顺着裂缝汹涌而入!
岩石…要裂开了!
最后的屏障即将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