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黄土掠过太行山巅,田虎盘踞的威胜州城墙上,"天顺"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三百里外,王庆的襄阳老营中,兵卒们正将新铸的箭矢堆成小山,箭镞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而更南方的清溪洞,方腊的教徒们点燃松明火把,映照得洞壁上的"圣公"画像面容狰狞。此时的东京汴梁,紫宸殿内的龙涎香混着墨臭,将宋徽宗赵佶困在这方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退朝后的紫宸殿陷入死寂,铜鹤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腾,与窗外低垂的铅云融成一片灰蒙。宋徽宗赵佶解下沉重的冕旒,任由金丝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蟠龙柱上。龙案上摊开的战报边角被烛火烧出焦痕,"梁山贼势日盛"几字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他盯着屏风上自己亲手绘制的《瑞鹤图》,画中二十八只白鹤振翅欲飞,却始终困在青绿色的汴梁城垣之上——正如他困在这西方天地间,对山东的王伦、河北的田虎、荆南的王庆、江南的方腊束手无策。
"陛下,这是新做的豌豆黄......"小太监捧着描金漆盘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麻雀。赵佶恍若未闻,抓起狼毫饱蘸浓墨,瘦金体的锋芒刺破空气——"山东王伦、河北田虎、荆南王庆、江南方腊",每个字都力透纸背,却在末尾处洇开墨团,宛如未干的血迹。墨迹未干,他的目光己被窗外枯柳吸引,残雪压枝,在暮色中摇曳出诡异的弧度。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屏风左侧的青铜狻猊香薰上。那兽首的左眼珠竟是颗活动的机关,随着"咔嗒"轻响,整面墙壁缓缓平移,露出幽深的暗道。砖石台阶泛着潮气,两侧壁灯每隔五步一盏,灯油是用南海鲛人膏特制,百年不熄。壁上的青苔蜿蜒如蛇,在昏黄的光影中扭曲变形,将晃动的人影拉得支离破碎。赵佶提起明黄蟒袍下摆,踩着冰凉的石阶而下,靴底与青苔摩擦出细微的声响,惊起暗处蛰伏的老鼠,窸窣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暗道尽头是扇雕花楠木门,门环雕着并蒂莲纹。赵佶抬手轻叩,门内传来环佩叮当声,紧接着便是银铃般的轻笑:"官家可是又被那些烦心事缠住了?"
李诗诗倚在朱漆雕花榻上,月华般的素纱襦裙半掩着藕臂,鬓边新摘的白玉兰沾着晨露。窗外的月光透过湘妃竹帘,在她身上筛下斑驳光影,恍若笼罩着一层朦胧的仙雾。她起身时,腰间金丝绣着的九尾狐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将赵佶的目光牢牢勾住。"瞧瞧这满面愁容。"她指尖蘸了胭脂,在赵佶眉心点出一点朱砂痣,"倒像是被奴家欺负了去。"
赵佶顺势将人揽入怀中,李诗诗发间的龙涎香混着胭脂味扑面而来。阁外的寒风拍打着窗棂,将檐角铜铃震得叮咚作响,却丝毫扰不了阁内的旖旎。"诗诗可知,梁山匪患己成心腹大患。"他把玩着美人垂落的青丝,"更别提河北的田虎据城自守,荆南王庆屯兵襄阳,江南方腊蛊惑百姓......朕前日梦见汴梁城破,百姓流离......"
"官家又说胡话了。"李诗诗指尖划过赵佶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当年则天女帝临朝,扬州徐敬业十万大军都能平定;太祖皇帝陈桥兵变,不也开创了我大宋三百年基业?"她起身推开雕花窗,寒夜中,汴河上的画舫仍亮着彩灯,笙歌之声隐约传来,"您看这汴梁城的繁华,那些草寇不过是跳梁小丑,哪值得官家这般忧心?"
赵佶盯着她葱白似的手指在弦上翻飞,忽然想起早朝上蔡京那副老狐狸般的嘴脸,想起宋江阴沉的黑脸,心中烦躁更甚。远处的鼓楼传来三更鼓声,惊起栖息在城墙上的乌鸦,凄厉的叫声刺破夜空。"若能如诗诗这般通透就好了。"他夺过琵琶丢在榻上,"朕每日听着满朝文武争吵,不是要增税练兵,就是要割地求和......"
李诗诗咯咯笑着翻身在他腿上,胸前海棠花坠子几乎要擦到赵佶鼻尖:"官家是天上的紫薇星下凡,哪用得着理会这些俗事?"她拈起案上的宣和御墨,"不如与奴家联句,我出'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赵佶脱口而出,目光却落在李诗诗半敞的领口处。烛光摇曳,将她锁骨处的朱砂痣映得愈发鲜艳。阁外的北风愈发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拍打窗纸,却被阁内的暖意隔绝在外。
"下阕该官家了。"李诗诗吐气如兰,故意将身子往后仰,露出颈间大片雪白肌肤。赵佶喉结滚动,鬼使神差地写下:"若非群玉山头见",笔尖却在"见"字上顿住——恍惚间竟觉得眼前美人比月宫里的嫦娥更动人。
"会向瑶台月下逢!"李诗诗拍手娇笑,打翻了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像极了早朝上战报里描述的梁山火海。她却毫不在意,抓起赵佶的袖子去擦,"官家的字越发俊逸了,比上次题在我扇面上的'醉杏'二字还要风流。"
赵佶忽然将人扑倒在绣榻,锦被翻涌间,白玉兰从发间掉落,花瓣散在两人交缠的衣带上。窗外夜色深沉,汴梁城的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唯有李诗诗的阁楼内,丝竹声与调笑声彻夜未绝。暗道入口的青铜狻猊依旧睁着左眼,冷眼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兽首口中吐出的青烟袅袅升腾,最终消散在黑暗之中。而此时,千里之外的威胜州、襄阳城、清溪洞,灯火与火把同样未熄,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